深秋的雨裹着寒意,敲打着老巷的青石板,也敲打着小旭撑着的旧伞。她回到这座小城的第七天,总忍不住绕到高中校门口的巷子里走,像个拾荒者,妄图从落满梧桐叶的角落,捡回一点关于杨博文的、早已凉透的余温。
伞沿的水珠顺着伞骨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她停在那家曾和杨博文一起买过豆浆的早餐店门口,玻璃门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里面依旧飘着熟悉的豆浆香,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着白衬衫、笑着接过热豆浆的少年。
“小姑娘,要一杯甜豆浆吗?”老板娘认出了她,笑着招呼,“好多年没见你了,以前总见你和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一起来,他现在……”
老板娘的话没说完,就被小旭仓促的摇头打断。她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白,声音轻得像雨丝:“不用了,谢谢。”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像在逃离什么,又像在逃避自己翻涌的心事。
走到巷尾的旧书摊前,她停下脚步。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摊开的旧书里,夹着一本泛黄的高中数学错题本,封面潦草的字迹,赫然是“杨博文”三个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呼吸一滞。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三个字,墨色早已淡去,却依旧清晰得刺目。这本错题本,是高三那年,杨博文不小心落在教室,她偷偷收起来的,后来想还给他,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便一直藏在书桌最深处,直到搬家时不慎遗失。
原来,有些东西兜兜转转,还是会以另一种方式,撞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
她买下这本错题本,揣进怀里,指尖隔着布料,一遍遍摩挲着封面的名字。“在很多普通的瞬间 我都会想到你。”她低声念着这句话,雨水混着眼泪,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细碎的墨迹,像她从未说出口的心意,碎得无处可寻。
雨越下越大,她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老巷里,路过曾经的教室窗外,路过他打过篮球的操场,路过他们一起走过无数次的林荫道。每一个角落,都藏着关于他的回忆,每一个回忆,都像一根针,轻轻扎进她的心脏,不致命,却疼得绵长,疼得无处可躲。
走到一家花店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一束向日葵,是杨博文最喜欢的花,他说向日葵永远向着光,像他想要的人生。她想起高考前,她偷偷在他桌洞里放了一束向日葵,附了一张纸条,写着“愿你前程似锦,一路向阳”,却没敢署名。
那时她想,只要他好,就够了。可如今,他真的很好,身边有了心仪的姑娘,有了安稳的未来,而她,却还困在原地,守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暗恋,迟迟走不出来。
花店老板看出她的失神,笑着问:“要买一束向日葵吗?送给喜欢的人?”
小旭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只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了,他的光,从来都不是我。”
转身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高中同学群里的消息,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杨博文和那个女生的订婚照。照片里,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眉眼依旧干净,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只是那份温柔,再也不是她偷偷描摹过无数次的模样。
女生依偎在他身边,笑得眉眼弯弯,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屏幕里闪着光,刺眼得让小旭瞬间红了眼。
她蹲在路边,撑着的伞掉在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凉的寒意裹着彻骨的疼,从皮肤渗进骨子里。她抱着怀里的错题本,像抱着最后一点关于他的念想,肩膀微微颤抖,却哭不出声音,只有无声的哽咽,在雨里,碎得悄无声息。
“在我的故事里 你是那个特别的存在。”她喃喃自语,眼泪混着雨水,落在错题本的纸页上,“可在你的故事里,我从来都只是路人。”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天边晕开一抹微弱的余晖,红得惨淡,像哭过的眼。她撑着湿透的伞,缓缓站起身,走到巷口的垃圾桶旁,将那本错题本,连同藏了五年的笔记本,一起扔了进去。
纸张被雨水泡得发皱,那些写满“杨博文”的字迹,那些小心翼翼的欢喜与执念,终究还是被扔进了尘埃里,再也无人问津。
她转身,一步步走出老巷,没有回头。身后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无数个深夜里,她偷偷念着他名字的低语,终究还是散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回过这座小城,再也没有打听过关于杨博文的任何消息。只是偶尔在某个普通的瞬间,闻到豆浆的香气,看到向日葵,或是听到一首熟悉的歌,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起他,想起那个眉眼干净的少年,想起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只是这份想起,再也没有了悸动,只剩满心的遗憾。就像老巷的余晖,落了就再也不会升起,就像她的青春,随着他的离开,彻底落幕。
“很遗憾 喜欢那么久 最后连朋友都不是。”这句话,她终究还是没能说给他听,只能埋在心底,随着岁月,慢慢尘封,慢慢成霜。
而那座落满梧桐叶的老巷,那抹惨淡的余晖,那场无人知晓的暗恋,终究是,余晖无归,爱意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