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说镇得住我?我偏让花瓣烧穿天
苏璃这一觉睡得很沉,像是被封进了千年的琥珀里。
醒来时,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粗砂。
“水……”
一个字还没吐清楚,温热的茶杯沿已经递到了唇边。
小蝉红着眼圈,那架势仿佛苏璃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似的。
“姑娘!您可算睁眼了,这都睡了七天七夜,奴婢差点以为……”
七天?
苏璃心头一跳,第一反应不是去接水,而是猛地伸手探进衣襟。
那方微凉的青砚还在,贴着心口的紫晶碎片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像是某种活物的呼吸。
还好,底牌没丢。
她缓缓坐起身,脑袋还有些昏沉,梦里的场景却像烙铁一样清晰——漫天大火,无数看不清面目的百姓跪在火海前,手里高举着残破焦黑的画卷,那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低沉、绝望,汇聚成震耳欲聋的轰鸣:“救救我们的画……”
苏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那股令人窒息的焦糊味甩出脑海。
“春闱画典,还有几天?”
小蝉正给她掖被角的手一僵,眼神开始飘忽,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句整话。
“说。”苏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三……三日后。”小蝉一咬牙,带着哭腔道,“太后昨日下了懿旨,点名要‘御画使苏氏’务必出席,还说……还说这次的主题是‘礼制’,必须严守《礼制图谱》,多一笔也是大不敬。”
《礼制图谱》?
苏璃冷笑一声。
那哪里是图谱,分明就是给画师戴的镣铐。
每一笔的走势、每一色的浓淡都被规定得死死的,那是把活人画成死物,把灵气熬成规矩。
“把府里备好的宣纸拿来,所有的。”
小蝉不敢怠慢,不多时便抱来了几大叠还散发着清香的极品宣纸。
苏璃没看那些花里胡哨的纹理,而是直接伸手去摸纸背。
第一叠,正常。
第二叠,正常。
直到摸到第三叠那种特供皇室的“澄心堂纸”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极细微的触感,若不是她自幼练得指尖通灵,根本察觉不到那藏在纸浆纤维里的丝线网格。
这种网格不仅能锁住墨汁的扩散,更是一种隐秘的导引阵法。
一旦在这张纸上作画,画师灌注进去的精气神会被这种网格强行抽离,轻则画作呆板无神,重则……当场心神枯竭。
她从怀里摸出紫晶碎片,在那张看似洁白无瑕的纸上轻轻一划。
滋啦——
一道极淡的金光顺着划痕游走,瞬间勾勒出一个繁复诡异的图案。
“九宫锁灵阵变体。”
苏璃看着那个图案,眼神比这初春的寒风还冷。
这不是什么画典选拔,这是有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名正言顺地废了她。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夜玄澈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黑袍未解,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他没越过那道屏风,就那么站着,声音低沉:“醒了?”
“嗯。”
“既然醒了,我就直说了。”夜玄澈隔着屏风,语气听不出波澜,“太后的懿旨我能拦,画院的帖子我能撕。你若不想去,现在就可以把这些破烂收拾好,我送你出城。”
苏璃抬头,目光穿过屏风上朦胧的纱影,直视着那个高大的轮廓。
“走了之后呢?让你替我背这口黑锅,替我烧一辈子的画?”
屏风那头沉默了许久。
“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苏璃撑着床沿站起身,脚下还有些虚浮,但脊背挺得笔直,“我若是走了,这京城的画师以后就只敢画死人脸。我师父教我握笔,不是为了让我当逃兵的。”
夜玄澈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随手扔过屏风顶端。
苏璃接住,帛书入手沉甸甸的。
展开一看,封皮上赫然写着《前朝禁画录》五个大字。
翻开内页,在那密密麻麻的禁令旁边,有一行熟悉的朱砂批注,笔锋狂放不羁,正是那个死老头的字迹——
“意动者非妖,失心者方魔。”
苏璃指尖一颤,眼眶有些发热。
“你早就查到了?”
“不算早。”夜玄澈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温度,“陆正言那个老疯子嘴虽然硬,但他书房里的暗格没锁好。他们要用规矩杀人,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滚去山里喂猴子,要么……”
“要么就站上去。”苏璃合上帛书,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把他们的规矩,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撕个粉碎。”
她转身走向画案,一把扯下那张藏着阴招的“澄心堂纸”,随手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随后,她从墙角抱出一匹一直没舍得用的三丈雪蚕绢。
“嘶啦”一声,锦帛裂帛之声清脆悦耳。
裁下一尺见方,铺平,镇纸压角。
苏璃没用普通的墨。
她咬破指尖,心头血滴入砚台,混入紫晶粉末,再兑上一点隔夜的冷茶。
笔锋落下,没有丝毫犹豫。
不画巍峨宫阙,不画仕女簪花。
在那洁白的绢面上,只有一朵花。
一朵生在悬崖峭壁、花瓣逆风翻卷、根茎如铁钩般死死扣进岩石的——冥胎樱。
这花在京城被称为不祥之花,只开在乱葬岗或极阴之地,却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
落笔刹那,屋内的烛火像是被狂风席卷,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案头的青砚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如同困兽在低泣。
苏璃盯着那朵渐渐成型的血色樱花,轻声说道:“他们要顺民,我要醒世。既然说我是妖,那我就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这世道里的那个‘乱神’。”
最后一笔收势,烛火猛地爆出一朵灯花,重新稳定下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王府门口,一顶素色软轿早已备好。
苏璃换下了一身繁琐的襦裙,只穿了一件素白深衣,腰间束着玄色宽带,发间无珠无翠,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
唯一显眼的,是她手腕上那只银丝软环——那是夜玄澈给她戴上的禁制,虽然还没解开,但此刻,里面流转的不再是压制,而是一股与她血脉相连的暖流。
那是“天机残韵”被驯服后的共鸣。
临上轿前,苏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夜玄澈站在檐下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
“若我今日倒在台上……”苏璃看着他的眼睛,“别让他们烧我的画。”
那不是请求,是托付。
夜玄澈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抽出腰间短刀。
寒光一闪。
他在自己掌心狠狠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
他大步走过来,并未碰她,而是将满是鲜血的手掌,重重按在了苏璃怀抱的画匣封口处。
血迹渗入木纹,像是一道狰狞又神圣的封印。
“废话真多。”
男人收刀入鞘,声音冷硬如铁,却带着一股要把这天都捅个窟窿的狂气。
“我以血誓:你在,画就在。你若不在,我就让这满城的人和画,一起给你陪葬。”
轿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苏璃深吸一口气,抱紧了那个带着血腥气的画匣。
太极殿东庭,那可是皇宫里煞气最重的地方。
听说今日五品以上的贵女全都到了,个个都想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
那就来吧。
起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