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姑娘的笔,比刀还狠
岩缝里的空气又湿又腥。
苏璃缩着身子,左肩处的伤口已经结了层歪七扭八的血痂,稍微动一下,就像有只钝刀子在里面搅。
三天前误闯“墨渊谷”,那只流矢要是再偏半寸,她这条命就得交代给阎王爷。
手里那截烧焦的柳木炭笔被捏得有些发烫。
为了找师父临终前念叨的“天外石”颜料,这代价未免太大。
老头子留下的那张鬼画符地图,分明是个坑。
头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咔嚓。
声音很近,大概二十步。
苏璃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壁。
七个人。
脚步沉重,落地有声,这是穿了官制厚底皂靴才有的动静。
“把这片翻过来,一只蚂蚁也别放过。”
嗓音低哑,像吞了把沙子,带着北地特有的卷舌音。
萧断岳。
禁军副统领,出了名的疯狗,咬住就不撒口。
苏璃低头看了眼自己渗血的衣襟,就凭现在这半残的身板,硬碰硬是找死。
她从怀里摸出那只巴掌大的墨玉匣子——青砚。
匣面上的流云纹路微微发热,似乎感应到了她此刻紧绷的神经。
没纸。
苏璃也不讲究,直接扯下一块原本就破烂的袖口布条,铺在膝盖上。
指尖沾了点岩缝里的湿泥,又在那半干的伤口上狠狠按了一下。
疼得清醒。
指尖带血混泥,在布条上飞快游走。
几笔勾勒,枯树如鬼爪伸张,几点浓墨甩出,便是寒鸦惊起。
这不是什么名家大作,画的是“势”。
山里三年,她天天盯着那群讨人厌的乌鸦看,看得都快吐了,才琢磨出这点门道——画皮难画骨,画骨难画神,要想骗过人的眼睛,得先骗过人的脑子。
岩顶的脚步声逼到了洞口正上方。
苏璃眼神一凛,手腕猛地一抖,将那块布条顺着岩缝的风口扔了出去。
风过,布展。
“在那边!快追!”
萧断岳一声暴喝。
在他的视线里,那哪里是块破布,分明是一道踉跄的人影惊起了一群黑压压的寒鸦,正往林子深处逃窜。
那是人眼在极度紧张和昏暗光线下,被画中“惊惶”之意牵引产生的错觉。
听着脚步声轰隆隆地远去,苏璃身子一软,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
脑子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团浆糊,嗡嗡作响。
这招“画影”,太耗神。
刚想把那口浊气吐匀实,崖顶突然传来金铁交鸣的巨响,紧接着是重物坠落的风声。
一道黑影砸进了离洞口不足三丈的荆棘丛里。
苏璃眼皮一跳。
这倒霉鬼摔得结实,荆棘刺破了玄色锦袍,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悬崖上像下饺子一样跳下来十几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刀在月光下惨白得瘆人。
“摄政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领头的黑衣人狞笑,刀锋直指地上那团黑影。
苏璃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摄政王?
夜玄澈?
那个据说杀人如麻、甚至把人皮剥下来做灯笼的疯子?
这种大人物的修罗场,看一眼都要折寿。
赶紧溜。
她正准备贴着岩壁根部悄悄挪走,视线不经意扫过那倒霉鬼的腰间。
一块碎了一半的玉佩挂在那儿,随着他的动作晃荡。
玉质通透,上面刻着半只这种季节绝不会出现的蝉。
苏璃脚底像生了根。
这半只蝉,跟师父那个当宝贝一样藏在暗格铁盒里的图样,一模一样。
老头子到死都不肯说的秘密,怎么会挂在这个疯子身上?
苏璃咬了咬后槽牙。
这闲事,不管不行了。线索要是死了,她这趟下山就真成了送死。
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角还没画完的草稿,也没犹豫,直接塞进嘴里嚼碎。
纸浆混着嘴里的铁锈味,被她一口喷在面前潮湿的石壁上。
手指做笔,以血引气。
如果刚才那是障眼法,这次就是玩命。
《寒鸦渡江》,终稿,起。
苏璃只觉得脑仁像被针扎了一样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在那些黑衣死士眼里,世界变了。
原本寂静的山谷突然狂风大作,无数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耳边全是凄厉的鸦啼。
同伴的脸扭曲变形,变成了索命的厉鬼,手里的刀正砍向自己的脖子。
“有埋伏!杀!”
“别过来!滚开!”
黑衣人乱成一团,刀锋再也顾不上地上的夜玄澈,反而疯狂地砍向身边的同伴。
苏璃身子晃了晃,顺着石壁滑了下去。
视线模糊前,她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撑着半个身子坐了起来。
夜玄澈没有看那些自相残杀的蠢货。
那双眼睛,阴鸷、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又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穿过混乱的刀光剑影,死死地钉在她的脸上。
苏璃想骂一句看什么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彻底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