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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桨渡孤客

剑骨焚灯

第一卷 寒江碎刃

第一章 断桨渡孤客

残冬腊月,寒江怒号。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江面,卷着碎雪的狂风像无数把钝刀,刮在人脸上生疼。江面上没有商船,没有渔舟,只有一叶小小的乌篷船,像被狂风随意抛掷的枯叶,在翻涌的浪涛里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被吞入江底。

乌篷船的船头,立着一个少年。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衫,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腰间悬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事,看形制该是一柄剑,却比寻常长剑短了约莫三寸,布包上沾着些许泥点和血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少年名叫沈砚,无父无母,自小在江湖漂泊,靠着给人打零工、偶尔帮镖局跑腿糊口,腰间那柄短剑,是他十岁那年在乱葬岗捡到的,剑鞘斑驳,剑身却异常锋利,只是他从未正经学过剑法,这剑多半时候只是用来防身,或是劈柴割草。

“吱呀——”

乌篷船猛地一颠,船尾的老艄公发出一声闷哼,握着船桨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那老艄公头发胡子全白了,脸上刻满了风霜的沟壑,左眼上蒙着一块黑布,只剩右眼浑浊地望着江面,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老丈,撑得住吗?”沈砚转过身,声音清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却又透着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

老艄公喘着粗气,摆了摆手,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小……小公子放心,老汉……老汉撑了三十年寒江,这点风浪……不算什么。只是……只是前面便是黑石渡,那地方……不太平。”

沈砚眉梢微挑:“黑石渡?我听闻那里是三不管地界,聚集着不少江匪水寇,还有些江湖败类,怎么,老丈是怕遇上他们?”

“不是怕,”老艄公叹了口气,右眼望向江面深处,眼神里满是恐惧,“是……是那‘黑水帮’的人,最近越发猖獗了。前几日,有个走镖的队伍经过黑石渡,被他们截了,镖师全被宰了,财物被洗劫一空,连……连尸体都被扔进江里喂鱼了。老汉昨日渡一个货郎过去,亲眼看见江面上飘着好几具浮尸,惨得很。”

沈砚沉默了。他这次过江,是要去临江府寻一个人——三年前救过他一命的镖头赵猛。当年赵猛走镖经过一片山林,遇上沈砚被野狼围攻,出手救了他,还给他留了些银两和干粮,让他好好活下去。前几日沈砚在一个小镇上听闻,赵猛所在的“威远镖局”在临江府附近遇劫,赵猛生死未卜,他便急匆匆地赶过来,只想弄清赵猛的下落。

“老丈,”沈砚顿了顿,说道,“不管前面是什么地界,麻烦你再撑一把,我给你双倍船钱。”

他身上没多少银两,那是他这半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可赵猛的下落,他不能不查。

老艄公看了沈砚一眼,又看了看他腰间的布包,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你也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老汉就陪你走一遭,只是到了黑石渡,你千万莫要多管闲事,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沈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只是重新转过身,望向江面。狂风卷着雪沫打在他脸上,他却毫不在意,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他自小漂泊,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赵猛是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这份恩情,他不能忘。就算黑石渡真的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乌篷船在浪涛中艰难前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江面渐渐平缓了些,远处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礁石滩,礁石滩旁边,是一个简陋的渡口,渡口旁搭着几间破旧的茅屋,茅屋外面,插着几面黑色的旗帜,旗帜上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正是黑水帮的标志。

渡口上站着十几个汉子,个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神情,腰间都挎着钢刀,手里拿着鞭子,时不时地对着江面张望,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在等什么人。

“来了来了,是黑水帮的人。”老艄公的声音有些发颤,握着船桨的手更加用力,尽量让船靠在渡口的边缘,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事与愿违,他们的乌篷船刚靠近渡口,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就注意到了,手里拿着鞭子一指,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老艄公连忙停下船桨,陪着笑脸说道:“官爷,小的是摆渡的,这是一位小公子,要过江去临江府。”

“临江府?”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冷笑一声,几步走到江边,目光在沈砚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腰间的布包上,眼睛一亮,“小子,腰间挎的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沈砚眉头一皱,说道:“只是一柄普通的短剑,用来防身的,没什么好看的。”

“普通短剑?”那汉子脸色一沉,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少他妈废话!在黑石渡,老子说要看,你就得拿出来!不然,别怪老子的鞭子不客气!”

说着,他一鞭子就朝着沈砚抽了过来,鞭梢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抽沈砚的脸颊。

沈砚反应极快,身子猛地一侧,堪堪避开了那一鞭子。鞭子抽在船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溅起一片木屑。

“哦?倒是有些身手。”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得更加凶狠,“看来你不是普通人啊,说不定是哪个镖局的小崽子,或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偷偷摸摸地来黑石渡,想坏我们黑水帮的好事?”

老艄公吓得脸色惨白,连忙上前求情:“官爷,误会了,都是误会!这小公子就是个普通的赶路的,没有别的意思,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滚开!”那汉子一脚将老艄公踹倒在船板上,老艄公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沈砚看着被踹倒的老艄公,眼底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丝怒火涌了上来。他自小就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更何况这老艄公是为了帮他求情才被打。

“你不该打他。”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身形微微绷紧,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布包。

“不该打他?”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这黑石渡,老子想打谁就打谁,别说打他一个老东西,就算是杀了他,也没人敢管!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敢管老子的闲事!”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这次的力道比刚才更大,鞭梢直抽沈砚的腰间,显然是想把他腰间的短剑给抽出来。

沈砚不再躲闪,右手猛地一扯,将腰间的布包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短剑。短剑通体黝黑,没有任何纹饰,剑鞘斑驳不堪,可当沈砚握住剑柄,轻轻一拔时,一道清冷的剑光闪过,映得周围的人眼睛都有些发花,一股淡淡的寒气扑面而来,连空气中的碎雪都像是被冻结了几分。

“好剑!”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没想到这破布包里竟然藏着这么一柄好剑!小子,识相的就把剑交出来,再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就饶你一命,不然,今日就让你和这老东西一起,喂江里的鱼!”

沈砚握着短剑,指尖微微有些发凉。他从未用过剑与人交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可看着老艄公痛苦的模样,看着那汉子嚣张的神情,他的心里只有怒火。

“想要剑,就凭本事来拿。”沈砚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知死活!”那汉子怒喝一声,不再用鞭子,而是拔出腰间的钢刀,朝着沈砚砍了过来。钢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势大力沉,显然是常年与人厮杀练就的手段。

沈砚没有学过剑法,只能凭着本能躲闪。他身形灵活,像一只敏捷的猴子,在狭窄的船板上辗转腾挪,避开了那汉子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可他毕竟没有实战经验,渐渐的,就有些体力不支,身上的青衫被钢刀划破了好几处,手臂上也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染红了衣衫。

“小子,我看你还能躲多久!”那汉子越打越凶,钢刀挥舞得越发凌厉,招招都朝着沈砚的要害攻去。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混着脸上的雪沫,冻得他皮肤生疼。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这汉子砍伤,甚至丢掉性命。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三年前,赵猛救了他之后,曾随手教过他几个防身的招式,还对他说过,“与人交手,不必拘泥于招式,心之所向,刃之所至,守住本心,便是最好的剑法”。

当时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此刻,面对那汉子凌厉的攻击,他却突然有了一丝感悟。他不再刻意躲闪,而是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感受着周围的风声、浪涛声,感受着那汉子的气息变化。

“找死!”那汉子见沈砚闭上眼睛,以为他是吓傻了,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举起钢刀,猛地朝着沈砚的头顶砍了下来。

就在钢刀即将落在沈砚头顶的瞬间,沈砚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他身形猛地一矮,避开了钢刀的攻击,同时右手握着短剑,顺势朝着那汉子的手腕刺了过去。

这一剑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却快如闪电,精准无比。那汉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腕一凉,随即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船板上。

“啊——我的手!”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流血的手腕,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掉进江里。

渡口上的其他黑水帮弟子见状,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敢伤我们黑水帮的人,找死!”一个领头模样的汉子怒喝一声,挥手说道,“兄弟们,一起上,把这小子拿下,抢了他的剑,再把他碎尸万段!”

十几个黑水帮弟子立刻围了上来,个个拔出钢刀,朝着乌篷船冲了过来。有的跳上船板,有的则在岸边挥舞着钢刀,试图攻击沈砚。

沈砚握紧短剑,眼神凝重。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十几个常年厮杀的江匪,仅凭刚才那一丝感悟,根本不可能应对这么多人。可他没有退路,要么拼死一战,要么被他们杀死,扔进江里喂鱼。

“小公子,你快走吧!”老艄公挣扎着爬起来,拉着沈砚的衣袖,说道,“老汉替你挡着他们,你快划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砚摇了摇头,说道:“老丈,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今日,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就陪你一起拼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朝着跳上船板的第一个黑水帮弟子冲了过去。短剑挥舞,清冷的剑光再次闪过,那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短剑划破了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倒在船板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第一次杀人,沈砚的心里一阵翻涌,胃里隐隐作呕,可他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更多的黑水帮弟子已经冲了上来。他凭着灵活的身形和那一丝对剑法的感悟,左躲右闪,短剑每一次挥舞,都朝着敌人的要害攻去。

他的剑法没有章法,却异常凌厉,每一剑都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黑水帮弟子虽然人多,可面对沈砚诡异的身法和凌厉的短剑,却渐渐落入了下风,一个个被沈砚斩杀,尸体掉进江里,染红了一片江水。

那领头的汉子见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如此凶悍,短短片刻功夫,就杀了他们好几个兄弟。他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匕,身形一闪,朝着沈砚的后背偷袭而去。

“小公子,小心身后!”老艄公大声提醒道。

沈砚心中一凛,猛地转过身,正好看到那领头汉子的短匕朝着自己的胸口刺来。他来不及躲闪,只能猛地一侧身,短匕擦着他的胸口划过,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青衫。

剧痛传来,沈砚闷哼一声,却没有退缩。他忍着疼痛,手中的短剑猛地朝着那领头汉子的胸口刺了过去。那领头汉子没想到沈砚受了伤还能反击,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短剑深深刺入那领头汉子的胸口,剑尖从他的后背穿出。那领头汉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嘴角溢出鲜血,艰难地说道:“你……你到底是谁……”

沈砚没有回答,猛地拔出短剑,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那领头汉子身子一软,倒在船板上,彻底没了气息。

剩下的黑水帮弟子见状,都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上前,纷纷转身,朝着渡口的茅屋跑去,想要逃跑。

沈砚没有去追,他的伤口越来越疼,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握着短剑的手也开始发抖。刚才的厮杀,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再加上胸口的伤口流血不止,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小公子,你怎么样?”老艄公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砚,看着他胸口的伤口,脸上满是焦急,“你的伤很重,得赶紧止血,不然会有生命危险的!”

沈砚靠在老艄公的怀里,虚弱地说道:“老丈……多谢你……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

老艄公点了点头,连忙扶着沈砚坐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块破旧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沈砚包扎伤口。布条上沾着沈砚的鲜血,很快就被染红了。

“忍着点,小公子,”老艄公一边包扎,一边说道,“老汉这就带你离开黑石渡,找个地方给你治伤。”

包扎好伤口后,老艄公用力划动船桨,乌篷船缓缓驶离渡口,朝着临江府的方向而去。身后的黑石渡,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只剩下江面上漂浮的尸体和染红的江水,诉说着刚才的厮杀。

沈砚靠在船篷上,闭上眼睛,胸口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可他的脑海中,却一直在回想刚才厮杀的画面。他想起了赵猛教他的那句话,想起了自己握着短剑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心之所向,刃之所至的感觉,仿佛与生俱来,又仿佛是沉睡了多年,终于被唤醒。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身手,更不知道这柄短剑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靠打零工糊口、任人欺凌的少年了。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想要活下去,想要查清赵猛的下落,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他就必须变得更强,必须学会真正的剑法,必须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中,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风雪依旧,寒江滔滔。乌篷船在江面上缓缓前行,载着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载着一段未卜的前程,朝着临江府而去。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寒江之上浴血奋战的少年,日后将会成为搅动江湖风云、令无数英雄豪杰俯首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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