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泠汀沚便留在了这座旧宅里,陪着云凌度过十五岁的最后一段时光。她不怎么多言,只是默默看着云凌练字、劈柴、挑水,看着她为了省口粮,啃着干硬的窝头,却依旧在深夜偷偷练习拳脚,看着她被族中子弟刁难,明明委屈得红了眼,却依旧挺直脊背反击,哪怕打不过,也不肯认输。
云凌起初对泠汀沚依旧带着几分疏离,可渐渐发现,这个“未来的自己”从不多管闲事,却总能在她最难的时候,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在她练拳脚受伤时,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在她被族中子弟围堵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用清冷却有力的语气逼退对方。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云凌便背着柴刀去后山砍柴,泠汀沚紧随其后,油纸伞收在腰间,步伐轻缓却稳健。后山雾气更浓,湿滑难行,云凌刚砍了几捆柴,便听见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嘲讽声:“这不是没娘养的云凌吗?大清早的就来砍柴,真是贱命一条。”
说话的是族中三房的儿子,名叫云虎,比云凌大两岁,身形壮实,平日里最爱欺负云凌。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三人堵在云凌身后,脸上满是恶意。
云凌握紧柴刀,转身怒视着云虎,脊背挺直:“云虎,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再胡言,我便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云虎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去抢云凌背上的柴捆,“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对我不客气?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
云凌侧身躲开,柴刀横在身前,眼底满是执拗:“别碰我的柴,这是我过冬的口粮!”
“口粮?”云虎挑眉,挥手示意跟班上前,“给我抢过来,扔到泥坑里去,我倒要看看,她没了口粮,怎么过冬!”
两个跟班立刻上前,伸手去抓云凌,动作粗鲁。云凌虽练过几日拳脚,却终究年纪小、身形弱,很快便被缠住,柴刀不慎掉落在地,后背被跟班推了一把,重重摔在湿滑的泥地上,手肘擦破一层皮,渗出血迹。
“哈哈哈,摔得好!”云虎拍手大笑,满眼得意。
云凌咬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跟班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她眼底泛起红意,却不肯哭,只是死死瞪着云虎,像只不甘屈服的幼兽。
就在这时,泠汀沚缓步上前,身形依旧单薄,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场。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住按住云凌肩膀的跟班手腕,指尖微微用力,那跟班便疼得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手腕处已经泛起一圈红痕。
另一个跟班见状,立刻挥拳朝泠汀沚打来,泠汀沚侧身躲开,抬手抓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轻响,跟班疼得蜷缩在地,冷汗直流。
云虎见状,脸色骤变,却依旧强装镇定:“你……你是谁?敢管我们云家的事,不想活了?”
泠汀沚抬眸,目光清冷如霜,落在云虎身上,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是我护着的人,你动她一下,我便废你一条胳膊;动她两下,我便废你双腿。你可以试试。”
她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狠劲,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却让云虎心头发怵。他看着地上蜷缩的跟班,又看着泠汀沚清冷的眉眼,知道对方不好惹,咽了咽口水,狠狠瞪了云凌一眼,撂下一句“你等着”,便带着跟班狼狈逃离。
危机解除,泠汀沚俯身,伸手去扶云凌,指尖刚触到她的手臂,便被云凌躲开。云凌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泠汀沚,眼底满是复杂:“你……你怎么这么厉害?”
泠汀沚收回手,目光落在她渗血的手肘上,从怀中掏出药膏,递了过去:“往后要学的,还有很多。光有执拗不够,得有真本事,才能护自己周全。”
云凌接过药膏,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瓶,心头一暖。她低头,笨拙地拆开伤口处的布料,将药膏涂在伤口上,刺痛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暖意。她抬头看向泠汀沚,轻声问:“未来的我,也是这么厉害吗?”
泠汀沚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雾气渐渐散去,露出朦胧轮廓:“是。十五岁之后,我离开这里,拜了师父,学了武功,练了心智,没人再敢欺负我。只是……”她顿了顿,眼底暗了几分,“锋芒敛了,性子也冷了,没了当年的韧劲,也没了当年的光。”
云凌愣住,看着泠汀沚清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她想起泠汀沚平日里沉默的模样,想起她眼底偶尔闪过的落寞,原来强大的背后,竟藏着这么多的改变。她攥紧手中的药膏,轻声道:“那……你后悔吗?后悔变成现在的样子?”
泠汀沚转头,看向云凌眼底的纯粹,心头微动,摇了摇头:“不后悔。若不变成这样,我活不到现在,也护不了想护的人。只是偶尔会想起,当年那个握着毛笔、不肯认输的自己,觉得……可惜。”
可惜当年的光,渐渐被风霜熄灭;可惜当年的火,慢慢被岁月冷却;可惜当年的云凌,终究成了如今沉静寡言的泠汀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