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的夜,是浸在无边静水里的。
星辰循着古老而寂寥的轨迹缓慢滑行,偶有极轻微的、星砂簌簌坠落又扬起的声音,汇入那永远汩汩流淌的银河,像一声悠长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一人独坐于观星台冰鉴般的玉阶上,白衣几乎与清冷的月光融为一体。
他指尖悬着一枚剔透的棋子,久久未落,目光却落在更渺远的天际。
偌大的宫殿,空旷得能听见自己每一次呼吸与心跳的回响,冷清,却也是一种他早已习惯了的秩序。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
“哗啦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碎裂轰鸣,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撕开了璇玑宫永恒的宁谧!
紧接着是稀里哗啦瓦砾坠地的声响,中间还夹杂着一声短促的、属于女子的惊叫,以及某种类似琴弦崩断的刺耳锐音。
润玉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那枚棋子无声跌落,在玉阶上弹跳几下,滚入阴影。他蓦然抬首。
只见偏殿那向来完好无损的琉璃屋顶,此刻赫然破开一个形状奇特的大洞,边缘还闪着某种不祥的、淡紫色的微光。
碎瓦、断椽、灰尘正簌簌落下。而在那一片狼藉的破洞边缘,竟稳稳当坐着一个人。
一个姑娘。
她穿着与这庄重天宫格格不入,有些跳脱的烟霞紫衫裙,衣摆上以银线绣着古怪的卷草纹,细看竟是一个个小小的乐符。
长发未梳繁复发髻,只用一根同样是紫色的、坠着铃铛的发带高高束起,几缕碎发沾了灰尘,贴在光洁的额角
她身侧,横着一架样式奇古、似琴非琴的乐器,此刻正可怜地缺了一角,断弦委地。
此刻,这姑娘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拨弄着身边一颗幸存的、滴溜溜转的琉璃瓦当。
两条腿悬在破洞外,优哉游哉地晃荡着。
她脸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惊慌,反而满是新奇,东张西望,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到了观星台上白衣如雪的润玉身上。
四目相对。
润玉蹙眉,缓缓起身,衣袂拂过冰冷玉阶,未发一言,周身那温和却疏离的气息,已凝成无形的质询。
那姑娘却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声音清脆得就像她发带上叮当作响的铃铛。
弦月“哎呀呀,这位仙友,你这屋顶……用料不大结实啊!”
润玉“……”
她见他没反应,也不尴尬,自顾自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动作大咧咧的,又带点浑然天成的灵动。
然后,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个大洞,煞有介事地摇头。
弦月“看这破口形状,边缘焦灼,隐有雷煞之气残留,定是我方才试验新谱的‘紫电惊弦咒’,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又赶上天枢星移位,辰光对冲,再加上你这屋顶年久失修……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结果。实属意外,意外哈!”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溜,夹带着一堆半真半假的音律与星象术语,倒把主要责任推了个干净。
润玉终于开口,声音如冷泉击玉,听不出情绪。
润玉“此处乃璇玑宫,夜神居所。阁下是?”
弦月“我?”
姑娘眼睛一亮,像是早就等着他问这一句,从破洞边缘“噌”地站起,立足在那摇摇欲坠的断椽上,竟也稳如泰山。
她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膛,试图摆出个庄重模样,奈何那晃荡的铃铛和满脸的狡黠破坏了气氛。
弦月“小仙弦月,新任六界音律司掌,今日第一天正式当值!我姐姐乐音,仙友应当听说过吧?前些日子……她身归混沌了,这摊子事,就落我头上了。”
提到“乐音”二字时,她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黯淡,但旋即又被更明亮的光芒覆盖,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润玉眸光微动。乐音上神,他是知道的。
那位上神情操高洁,司掌六界音律亿万载,所奏之乐能安魂定魄,抚平戾气,深受敬重。
她的陨落,是天界一大损失。只是没想到,接任者竟是如此……跳脱的一位。
弦月见他神色,立刻打蛇随棍上。
弦月“我知道我知道,我跟我姐姐性子是天差地别。她是一汪静水,我呢,大概就是水里头那只最闹腾的虾蟆。”
她毫不在意地拿自己打趣,又晃了晃脚。
弦月“这不,刚接手,想试试姐姐留下的几个古谱,熟悉熟悉业务嘛。谁知这‘紫电惊弦’脾气这么大,一个没伺候好,它就尥蹶子,直接给我送到仙友你家屋顶上了。见谅,千万见谅!”
她说得诚恳,眼神却滴溜溜转,不断打量润玉和他身后的璇玑宫,好奇多于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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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