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从深渊底部咆哮奔腾的地下暗河中倒卷上来,狠狠抽打在每一个站在地脉之喉边缘的幸存者身上。脚下是冰冷的烂泥,前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深渊下方奔腾的河水咆哮如同远古巨兽在深渊中苏醒,震得人心胆俱裂。
光芒。唯一的光芒,来自火艳怀中。那由星屑承载、被古藤长老最后生命力点燃的双色光环,此刻在咆哮的河风里剧烈摇曳,如同狂涛中的孤舟,光芒明灭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身后湿滑陡峭的岩壁上,又迅速被深渊的黑暗吞噬。
“古藤爷爷——!” 火艳的哭喊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古藤长老倒下的地方!
冰冷的淤泥没至小腿,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古藤长老巨大的身躯如同倾塌的山脉,半陷在污浊的泥水潭中。暗绿色的“树汁”混合着暗红的血污,在冰冷的污水里无声地洇开、扩散,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树木腐朽和铁锈气息的腥甜。他那张覆盖着粗厚树皮的脸庞,因剧痛和巨大的消耗而扭曲,眼睑低垂,那双曾经如同燃烧炭火般的幽绿眸子,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每一次微弱的、如同破风箱拉动的呼吸,都伴随着肩背上那骇人裂痕里涌出的更多“树液”。
“长老!”
“古藤大人!”
悲怆的呼喊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很快被奔腾的水声撕碎。几个古木星人战士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试图将古藤庞大的身躯从泥潭中拖出。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古藤发出更加低沉、更加痛苦的嘶吼,肩背的伤口涌出更多的液体。
“别动!不能动他!” 澜歌的声音带着水波破碎般的急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小小的身体艰难地淌过泥水,深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古藤肩背上那可怕的伤口。伤口边缘的岩石状皮肤完全崩裂,露出里面虬结扭曲、如同千年老树根被强行撕裂的木质纤维,暗绿的“树汁”正是从这些被撕裂的“树根”中涌出。“根…树心受损…生命力…在…在流散…” 她圆眼睛里的光芒因愤怒和悲恸而剧烈闪烁,声音因洞察到致命的伤势而颤抖。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拍打着每一个幸存者。刚刚在火种微光中燃起的希望,被古藤长老的重伤濒死瞬间浇灭了大半。他是巨树的根,是支撑所有人心灵的支柱,现在,这支柱正在崩塌!
“药…有药吗?澜歌,你的水…” 火艳抱着那兜星屑,冰蓝色的眼睛望着古藤灰败的面容,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入脚下的泥水。她猛地想起澜歌之前治愈孙雨龙的情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澜歌痛苦地摇头,深蓝色的长发无力地垂落:“没用…我的‘水之泪’…只是引导生命的碎片…古藤爷爷的伤…是根本…‘树心’重创…我的力量…杯水车薪…除非…除非有真正的生命之源…”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头顶——那片镶嵌在无尽黑暗高穹之上的、如同倒悬星河般的、冰冷的星屑矿脉!那无边无际的星屑,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恒定、如同死物般冷漠的金属光泽。它们蕴含着庞大的能量,但那能量属于毁灭,属于混乱!
就在这时!
嗡——!
火艳怀中那剧烈摇曳的双色光环,光芒突然稳定了一瞬!那金红与幽蓝交织的光芒,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脱离了她的怀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化为一道微弱却精准无比的光流,瞬间射向了——
古藤长老肩背上那不断涌出暗绿液体的、最为狰狞的裂痕深处!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探入冰水!光流触及伤口的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仿佛能量被湮灭的声响!那不断涌出的暗绿“树汁”,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分!
与此同时!
异变陡生!
嗡…嗡…嗡…!
一种奇异的、不同于之前搏动震颤的、更加低沉、更加宏大、仿佛来自整个地底世界核心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这嗡鸣仿佛触动了某种开关!
头顶那片如同星空倒悬的、冰冷的星屑穹顶,其上无数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星屑微粒,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比之前明亮数倍的光芒!如同亿万只沉睡的眼眸骤然睁开!冰冷!纯粹!庞大!浩瀚!将这片巨大的地底空间映照得如同星空下的冻原!
光芒并非恒定!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每一次集体明灭,都伴随着那宏大嗡鸣的一次起伏!这亿万星屑的集体闪烁,如同星球沉睡的脉搏!冰冷!无情!却浩瀚得令人灵魂战栗!
在这浩瀚星光的映照下,深渊底部奔腾咆哮的地下暗河,也显露出了它更加狰狞的一面!黑沉沉的河水湍急如万马奔腾,卷起大团惨白的泡沫,冲击着两侧陡峭如削、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岩壁!冰冷的水汽如同浓雾弥漫,河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无数断裂的、不知何种巨大生物的惨白骨架,在湍急的水流中沉浮、翻滚,如同地狱之河的点缀!
咆哮的暗河!冰冷的星光!重伤的巨树!飘摇的微光!构成了一幅绝望而宏大的末日画卷。
“这光…它在吸收…古藤爷爷的生命力?” 澜歌惊恐地抬头,看着那冰冷的星屑穹顶,圆眼睛里的蓝色光芒因震惊而凝固。她清晰地感觉到,当星屑集体明亮时,一股无形却极其庞大的、冰冷而死寂的吸力,似乎正从整个星屑穹顶散发出来!虽然微弱,却如同宇宙真空般无情!这吸力,不仅吸引着空间中的能量粒子,更在…吸扯着古藤长老伤口中不断流逝的生命精华!那减缓的“树汁”流失,不是因为火种光环的治愈,而是因为——被这宏大的星屑脉动强行吸走了一部分!
“不!” 火艳抱着那兜星屑,感受到怀中那微弱的双色光环在头顶星屑的集体爆发下显得更加暗淡、更加单薄,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她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不甘,“它不行!它需要更多的星屑!它需要吃的!”
她猛地俯身,不顾冰冷的淤泥,将怀中那兜收集来的星屑碎末,疯狂地、一股脑地倾倒向那道连接着古藤伤口和火种光环的微弱光流!
嗡——!
光流接触到新鲜倾倒的星屑碎末,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饿极了的幼兽终于尝到了食物!那道金红与幽蓝交织的光流猛地膨胀、明亮!开始贪婪地吞噬、转化那些冰冷的金属微粒!每一次吞噬,光流都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稳定!那刺向古藤伤口的光流也更加稳定,暂时抵消了一部分头顶星屑穹顶那宏大的吸力!
古藤长老那微弱得几乎停止的呼吸,似乎又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火艳兜里的星屑转瞬间就被吞噬殆尽!而那倒悬穹顶上的亿万星屑依旧在冰冷地、无情地闪烁着,每一次集体明灭,那可怕的宏大吸力就增强一分!火种光环转化那一点星屑的能量,转眼间就被抵消,光环再次变得黯淡、摇曳!古藤的呼吸又微弱下去!伤口中涌出的“树汁”也在吸力的拉扯下加快了一分!
如同一个恶意的循环!火种需要星屑对抗这种吸力,但头顶有无数星屑,却如同冰冷的枷锁,反而在加速掠夺生命!火种微弱的光芒,在浩瀚无垠的星屑之海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石头!哥!开个洞!挖上面的石头!快!” 另一个石星人发出急促的、带着岩石摩擦声的低吼,指向旁边陡峭岩壁上裸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星屑矿脉。他巨大的岩石拳头开始凝聚力量,岩浆纹路在皮肤下亮起。
“不行!” 澜歌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如同裂帛!“不能碰!这里的星屑…它们是一体的!它们的力量…是钩子!是陷阱!” 她的感知清晰得如同尖刀刺入脑海——当她抬头凝视那倒悬的星屑穹顶时,她感觉那亿万颗冰冷的星辰,仿佛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冰冷无情的阵法!每一颗星屑都是这阵法的一个节点!胡乱碰触任何一个节点,都可能瞬间引爆整个阵法那恐怖的吸力!或者引起连锁崩解!那将是毁灭性的!“动它…我们所有人…瞬间就会被吸干!像那些…” 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暗河中沉浮的巨大枯骨!
“那怎么办?看着长老死吗?!” 古木星人战士发出悲愤的嘶吼,眼中跳动着绝望的火焰。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开始从脚底向上蔓延,浸透每一个人的心脏。冰冷的星光映照着一张张绝望的脸。生路似乎就在眼前——这广袤的地下空间,湍急的暗河或许可以漂流?高耸的岩壁或许可以攀爬?但那冰冷的星屑如同悬顶之剑,那不断吞噬生命的宏大吸力如同无形的枷锁!重伤的古藤如同沉重的锚,而火种的光芒在浩瀚星屑的压制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他们被困在了这地脉的咽喉!进退维谷!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离开…河边…”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声音,在嘈杂的水声和绝望的嘶喊中艰难地响起。
是古藤长老!
他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灰败的眸子里,生命的烛火已经黯淡到极致,却依旧燃烧着最后的不屈意志。他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幽绿的目光艰难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火艳怀中那摇曳的微光上,再缓缓移向奔腾的暗河一侧——那陡峭岩壁的下方,一片相对平坦、却远离河道、深入黑暗深处的区域。
“向…里面…走…贴近…大地…深处…吸力…弱…” 每一个字,都如同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伴随着伤口涌出的更多“树汁”。但他那枯槁的、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洞悉地脉的智慧。
“走!” 澜歌瞬间明白了古藤的意思。远离暗河这能量激荡的通道,远离头顶星屑最密集的区域,贴近大地深处更稳固的岩层核心,那里的能量场或许能削弱星屑阵法的吸力,为古藤和火种争取一线喘息之机!“火艳!护好光!跟我来!所有人!贴着岩壁!往里面走!快!” 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深蓝色的长发如同猎猎旗帜,指向黑暗深处!
希望如同电光火石!
火艳猛地擦掉眼泪,用尽全身意志,死死护住怀中那摇曳的微光光环,仿佛那是宋礼最后的目光!她沿着澜歌指引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冰冷刺骨的淤泥,朝着远离咆哮暗河的、黑暗深处那片未知的“高地”艰难跋涉!
人群如同黑暗中迁徙的蚁群,在冰冷星光的注视下,在死亡的威胁驱赶下,在那一线微弱希望的指引下,再次开始了艰难而沉重的移动。人们互相搀扶着,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吸力,抵抗着脚下淤泥的拖拽,抵抗着刺入骨髓的寒意和绝望的阴影,一步步,朝着那被黑暗吞噬的方向走去。
古藤长老巨大的身躯,被古木星人战士们用尽可能轻缓的动作,如同承载着最神圣也最沉重的祭品,艰难地抬离了冰冷的泥潭。他那黯淡的眸子,望着前方那簇引领着众人、在黑暗中倔强摇曳的微光,看着那个小小的、深蓝色的、如同激流般勇往直前的身影……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着那黑暗深处……蠕动了一下沉重如山的头颅,仿佛在进行最后的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