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零三分,城市的边缘,旧工业区。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边,白日的余温已经被黑暗吞噬殆尽。
在最黑暗的旧工业区里一个角落,五个人背靠着余温未散的墙壁发抖。
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有一头近货车大的怪物,在他们面前流下了腥臭的涎水。
“滴答。”
最前面的人已经被吓到失禁,裤裆湿了一片,嘴里一直“呃”个不停。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只知道那一嘴利齿离他越来越近。
“呃……祖……祖宗……”男人身后那位穿着皱皱巴巴西装的男人慌乱地拉扯着自己的包,钞票、合同、钥匙哗哗啦啦掉了一地,声音让怪物再次往前走了一步,爪子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五个人再次集体抖了起来。
“我……我有钱!我什么都有!您要什么,我……我给您钱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哦不不,不对……”
怪物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
“啊……不不别,我错了祖宗,我帮您买!我帮……”
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一个高瘦男人便颤抖地站在了最前面。
“喂!老王,我……我我今天便要与这怪物同归于尽!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说完,便用力抬起不知道从哪找到的一个铁铲,往前迈了一步后,直接一个托马斯回旋要把这铁铲子抡了出去。
只可惜,他是个细狗,而那把铲子已经锈死,重的要命。
壮汉连人带铲被惯性拽得一个趔趄,原地转了半圈,“哐当”一声巨响,五体投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铲柄兀自朝天,滑稽地颤动着。
“大牛!”他同伴惊呼,下意识上前想拉,却一脚精准地踩在翘起的铲面上。
“砰!”
坚实的木柄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上弹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中他自己的额角。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珠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溅起一小片灰尘。
“老王……老王说的真对……”最后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睛已经失焦,“脑子里水多的人敲起来声音就是清脆……”
怪物失去了最后一点戏耍的耐心。
它再次低吼一声,纯黑色的眼珠死死盯住众人,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只是瞬间,它的血盆大口便遮住了众人视野里的月光,而众人们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终于冲破喉咙,在这片旧工业区里显得格外凄惨且刺耳。
就在这时,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几道蓝色的流光,接着伴随着刀刃切割皮革的声音响起,一股浓稠粘腻而又温热的液体像爆裂的水袋一样从血盆大口处狂喷而出,劈头盖脸地浇了众人一身!
怪物发出痛苦嗷叫声的同时,角落里的五个人发出了干呕声和抽泣声。
怪物连忙往后退了数步,利爪慌乱地在空中一顿乱抓,沉重的脚爪在地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
怪物的纯黑色眼瞳里充满了痛苦和慌张,现在的它正盯着面前的这位能瞬间将它击退的白发青年。
“英……英雄?”后面的小眼镜全身颤抖地说,“我,我,不用死了?那……快……”
此时的怪物因受伤变得更加狂暴,它愤怒地大吼一声,直接朝着白发青年挥起他的爪子。
但白发青年没有躲开,他再次抡起他的蓝色长刀,就在爪子将要伤到他时——
幽蓝的刀光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再是迅捷的切割,而是凝聚了某种沉重力量的、自下而上的逆袈裟斩!
刀身划过一道饱满而致命的弧线,精准无比地从怪物因仰头而后露的咽喉下方切入,向上、向内,势如破竹!
比之前更加绵长、更加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响起。
幽蓝的刀光仿佛切开了黑暗本身,从怪物的下颚一路向上,贯穿了它相对脆弱的咽喉与部分颈骨,最后从它后脑偏上的位置透出!
“这刀竟然……能伸长?太……厉害了……小英雄……”
那个西装男轻轻鼓掌,但是身体仍然继续颤抖。
白发青年还没有停下动作。
他再次原地跳起,挥起他的长刀,刀柄在他的手中快速旋转,刀身在快速切割空气的过程中慢慢变成深蓝色,接着他双手紧紧握住刀柄,使出全身力气向侧面砍去!
深蓝刀光如月弧横扫。
刀锋并未切开尸体,而是精准劈在怪物后颈与肩背连接的一处凸起骨甲上。那里是某种能量节点的核心,被刀气悍然击碎!
倒下的尸身骤然一僵,体表那些尚未熄灭的诡异磷光,如同断电般瞬间彻底黯灭。这一次,它是真的死了,连最后一点生物能量的残余也被斩断。
众人甚至顾不上抹去糊住眼皮的黏腻血污,五双眼睛死死盯着收刀落地的白发青年,以及他身后那具再无动静的、堪比货车的怪物残骸。
白发青年看了一眼那五个人,甩了甩刀身上残留的血,又踢了踢怪物的头,确认它不会再动了,才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手持麦克风的身影,在两名扛着专业摄像机的同事陪同下,从侧面快步走出。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新闻主播特有的清晰与客观: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城市晚间新闻》记者现场报道。我们现在位于老工业区边缘,就在刚才,发生了一起惊人的突发事件。请大家看我的身后——”
镜头转向堂和怪物的残骸。
“——一位年轻异技师,刚刚单枪匹马成功制止了一起严重威胁公共安全的异类生物袭击事件。从现场痕迹判断,战斗过程极为迅速高效,这位异技师展现出了超凡的专业素质。”
记者快步走向堂,递上话筒:“您好,先生。作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媒体,我们想代表市民请问,您此刻有什么想说的吗?市民们对守护城市的英雄都抱有深深的敬意和好奇。”
堂侧身避开镜头,声音冷冽如冬夜寒风:“不接受采访。请删除影像。”
记者面色不变,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迅速调整话术:“理解您的低调。但您的英勇行为值得被记录,这能鼓舞更多市民,也让公众更加了解异技师这个默默奉献的群体。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句简短的感想……”
“删除。”堂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不再理会记者,转身就要离开。
记者见状,不再坚持,立即转向镜头进行收尾:“英雄往往选择默默守护,尊重他们的意愿就是对奉献最好的致敬。本台也将持续关注事件后续处理。现场报道就到这里,交还给演播室。”
采访戛然而止。记者团队开始拍摄现场环境空镜,而堂的身影早已融入工业区浓重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与此同时,在一位刚刚结束中考的学生家中。
电视里,《城市晚间新闻》的片头音乐刚刚响起。
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在沙发上蜷坐着,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里。他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因为电脑上显示的成绩,代表他若要继续上学,只能进入中职。
一只粗糙但温暖的手落在他颤抖的背上。
“好了,好了……”养父的声音低沉,带着常年劳作后的沙哑,尽力想放轻柔,“一次考试,不算啥。路还长着呢。”
养母挨着少年坐下,将他轻轻揽过来。她身上有油烟和廉价洗衣粉混合的味道,是“家”最熟悉的气息。她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慢慢梳理少年汗湿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怜惜。
“妈……”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对不起你们……钱,还有……”
“傻孩子,”养母打断他,声音也哽咽了,“钱能再挣。人好好的,比啥都强。咱不上那高中了,跟你爸学手艺,或者……妈托人问问,看有没有轻省点的活先干着?”
养父点点头,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看了眼妻子和儿子,又默默塞了回去。“你妈说得对。不是那块料,咱不硬挤。平平安安,把日子过踏实了,就是本事。”
电视里,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传来:“……下面插播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现场快讯。今晚七时许,在我市老工业区发生一起突发异类生物袭击事件,所幸一名路过此地的异技师及时出手,事件未造成市民伤亡……”
画面切到了现场。
摇晃的镜头,昏暗的光线,巨大的怪物残骸,以及一个背对镜头、白发蓝衣、正在收刀归鞘的冷峻侧影。虽然只有一瞬,但那利落的动作和周围狼藉的战场,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少年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但那双棕黑色的眼睛,却在看到新闻画面的瞬间,像被投入火星的干柴,“呼”地一下,被点燃了。
那不是好奇,不是普通的惊叹。
那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混杂着极度渴望与不甘的专注。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却强大的背影,连呼吸都忘记了。刚才笼罩全身的颓败和自责,仿佛被那道荧屏里的蓝白身影狠狠劈开了一道裂缝。
养父养母也看到了新闻,养母倒抽一口冷气,把儿子搂得更紧:“哎哟,吓死人……这些怪物,这些打打杀杀的……太危险了,幸亏有人……”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她那个刚刚还在为她没考上高中而哭泣的儿子,突然转过头看向他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两位老人心悸的平静和坚决:
“爸,妈。”
“我没考好,还有一个原因。”
他吸了吸鼻子,目光重新投向电视屏幕,那里已经开始播放其他新闻,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背影。
“我想……加入他们。”
“加入一个……异技师组织。异技师组织有很多,但让我最佩服的,还是那个奥洛斯科组织。”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