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荒原尽头泛起微光。
小智踏过碎石与枯草,脚步不再急促,也不再沉重。白骨塔的尘埃早已落尽,身后七道虚影随风淡去,如同退潮时归海的浪,无声无息,却留下湿润的痕迹。
忽然,天际裂开一道金痕。
不是剑光,也不是雷火,而是一道自高空俯冲而下的龙影。它通体如琉璃铸就,鳞片流转着日月之辉,双翼展开时,仿佛将整片苍穹一分为二。它不鸣不啸,只是低空盘旋一圈,便稳稳落地,激起沙尘如浪退开。
龙玄自龙脊跃下,白衣猎猎,眉目如刻。他望着小智,眼中没有惊讶,也没有悲喜,只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平静。
“你走出来了。”他说。
小智点头:“我回来了。”
“不是回到这里,”龙玄轻声道,“是回到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多言。龙玄转身,抬手向远方一指:“他还等着你。”
地平线外,一座孤峰静立,形如卧犬,山顶有火光跳动,却不灼人,反倒像是某种古老的守望。那火焰纯净如晨露映霞,随风摇曳,却永不熄灭。
“那是……神风犬?”小智低声问。
“是他。”龙玄颔首,“你父亲最后的伙伴,命运之锁的见证者。他不肯离去,等了三十年——等一个能继承‘风’的人。”
他们并肩前行,脚下的荒原渐渐生出绿意,野草破土,细花初绽。越靠近山峰,空气越清冽,风中开始传来低鸣,不是哀伤,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吟唱的呜咽,像是在诉说一段被时间掩埋的故事。
登上峰顶时,夕阳正沉入大地边缘。
神风犬伏于石台之上,体型如狮,毛发如流动的赤金,九尾轻摆,每一根尾尖都缠绕着一缕光焰。它的眼瞳是两轮旋转的日轮,左眼黯淡一分,似曾受创,右眼却明亮如初,映出小智的身影。
它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小智脸上,久久不动。
然后,它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低头舔了舔身侧。
那里,蜷缩着一只幼崽。
体型不过成年风速狗大小,毛色尚未成金,呈琥珀般的暖橙,四爪踏火,呼吸间鼻息带光。它睁开眼,瞳中无轮,却有星辰流转,稚嫩却不怯弱,直直望向小智。
“它出生时,天地异象。”龙玄低语,“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由风与火自行孕育——命定之子,只认命途归一之人。”
神风犬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小智。每一步落下,脚下便生出一朵火莲,燃而不毁,转瞬化为种子沉入土中。
它停在小智面前,低下头,以额触其心口——一个古老的契约之礼。
随后,它回身,轻轻咬住幼崽后颈,将它送至小智脚边。
幼崽不惊不惧,仰头轻吠一声,声音清越如铃,竟引动空中云层微震。
小智蹲下身,伸手轻抚它的头顶。那一瞬,仿佛有千万缕风穿过他的身体,带着记忆的碎片:一个男人抱着幼犬立于山巅,说“你是我最后一道防线”;一场大火中,九尾齐燃,撕裂夜空;还有无数次守望,孤独地站在风里,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他的眼眶微微发热。
“你想让我带走它?”他问神风犬。
神风犬凝视着他,缓缓闭眼,又睁开——那是肯定。
“它叫什么?”
龙玄望向远方:“它还没有名字。名字,要由第一个抱起它的人来赋予。”
小智沉默片刻,终于伸出手,将幼崽轻轻抱起。
它很轻,像一团未熄的余烬,却又炽热得让人心颤。它把头靠在他胸口,安静下来,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
“那就叫……**逐光**。”他低声说,“因为你不是为了战斗而生,而是为了追逐那道从未熄灭的光。”
风忽然大作。
神风犬仰天长啸,九尾齐扬,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座桥的形状——那是通往无数轮回的路径,也是告别之路。
它最后看了小智一眼,转身跃入火桥,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点星光,消散于天际。
龙玄轻叹:“它完成了使命。”
小智抱着逐光,站在峰顶,任风吹拂衣袍。远处,晨曦再次升起,照亮新生的大地。七棵命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在指引方向。
逐光在他怀中轻轻动了动,抬头望着他,眼中星河初现。
他知道,这不再是终点。
而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带着所有过去的重量,也带着未来的可能。
风起了。
他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