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酒店28层的雾玻，陆深半跪在丝绒凳前，将鹿溪的右脚踝托在掌心。医用凝胶特有的冷冽气息里，他缠绕固定带的动作像在调试珍贵乐器。
“今天要飞长沙，背带模式换成双肩承重款。”陆深转动碳纤维护踝的锁扣，金属咬合声惊醒了鹿溪朦胧的睡意。她低头看见他后颈的碎发粘着舞台发胶，想起昨夜他偷溜进复健室练舞到两点。
电梯镜面映出交叠的身影，鹿溪数着陆深运动服背后渗出的汗渍形状，在第9个菱形图案形成时，她突然咬住他肩头：“放我下来，你膝盖都在抖。”
陆深反而将她往上掂了掂，背带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鹿老师，您现在的重量是47.6公斤，比我的无线话筒组还轻300克。”
长沙小巨蛋穹顶洒下人造星光，陆深背着鹿溪穿梭在悬空的透明通道。他后腰别着的微型节拍器还在滴答作响，与远方乐队试音的鼓点撞出奇妙韵律。
“升降台左移30公分。”陆深突然对着耳麦喊，把鹿溪吓了个激灵。他侧头蹭掉她鼻尖的汗珠，声音瞬间放柔：“这里要设置三角钢琴，到时候你坐在这里…”
鹿溪揪住他汗湿的衣领：“我说过不要特殊舞台设计！”
钢架阴影里，陆深眼底晃过破碎的光：“可我想让每个机位都能拍到你康复训练的样子，那些骂你娇气的…”
升降台突然启动，将未尽的话语碾碎在机械轰鸣中。鹿溪把脸埋进他沁着雪松香的颈窝，尝到咸涩的汗与更咸的泪。
长沙复健中心的玻璃墙爬满雨痕，鹿溪盯着陆深卷到肘部的衬衫。他小臂内侧的谱线纹身被汗浸得发亮，随肌肉起伏变成跳动的音符。
“嘶——”药油按到韧带撕裂点时，鹿溪的脚趾猛地蜷起。陆深立刻松开手，转身将额头抵在康复器械冰冷的金属杆上。鹿溪看见他后背剧烈起伏，蓝色鲸鱼刺绣在颤抖中仿佛要跃出布料。
“你比自己受伤还疼，对不对？”鹿溪用脚趾戳他腰窝。
陆深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他没有转身，声音闷在金属杆之间，带着被挤压后的低哑：“…嗯。”
这一声承认太轻，却比任何辩解都重。鹿溪的脚趾还抵着他腰间，能清晰感受到那处肌肉瞬间的绷紧与随之而来无法抑制的微颤。她忽然就舍不得再“戳”他了。
沉默在充满药水味的空气里蔓延，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他仍未平复的、略显粗重的呼吸。陆溪收回脚，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紧紧攥拳的手。
“转过来。”她说，声音是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柔和。
陆深不动。
“陆深，”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带了点不容拒绝的意味，“看着我。”
他迟疑了几秒，终于缓缓转过身。额头上被金属杆压出了一道清晰的红痕，眼底的血丝和潮湿未退，乍一看竟有些狼狈的委屈。他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去查看她的脚踝，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还疼得厉害吗？我…我再去问问医生，有没有更温和点的……” 他的话被鹿溪突然抬手的动作打断。
她的指尖很轻地拂过他额上那道红痕，然后顺着脸颊，停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别问了，”她说，“你就是我的止痛药。”
陆深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她。他小臂上的纹身在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晕染过的天光下，那截反复摩挲过的音符似乎真的漾起了微光。
“胡说什么……” 他喉咙发干，试图找回平日里那种游刃有余的语气，却失败了。
“没胡说。”鹿溪微微仰起脸，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将他所有来不及藏起的慌乱、心疼和后怕都收进眼底。“你在这儿，比任何凝胶、药油都有用。你紧张得手都在抖的时候，我反而没那么怕疼了。”
她顿了顿，手指下滑，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他小臂上那处纹身，指尖沿着五线谱的走向，最后落在那枚特殊的音符上。“升C调，”她低声说，像在确认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是为我改的，对不对？”
空气再次凝固。雨点敲打着玻璃墙，吧嗒，吧嗒，像心跳漏拍后的重音。
陆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握得很紧，指尖冰凉。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眼底破碎的光渐渐聚拢，沉淀成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疼痛的温柔。
良久，他才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闭上眼。
“嗯。” 又是一个单音，却比千言万语都滚烫。
窗外，长沙的雨还在下，洗刷着复健中心透明的外墙。屋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变缓，药油的刺鼻气味似乎也被两人交织的呼吸驱散，只剩下雪松的微涩，和一丝隐秘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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