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暗红光学镜沉在漆黑里，像野兽蛰伏的瞳孔，稳稳亮着。脚步声沉而匀整，绝非仓促的追猎，每一步都踩在心跳间隙，是场布好局的围捕。
“往后退。”阿铁打的声音压得极低，斩月双刀已从背后抽离，刀刃在暗里浮着层淡弱的能量光，“卡璐璐，护盾发生器在这儿能用吗？”
“空间太窄，护盾会跟水晶壁起干涉反应。”卡璐璐指尖飞快演算，语气急而稳，“搞不好会引发连锁共振——底下的结构本就不稳了。”
赛小息的手按在腰间能量手枪上，指节微微发紧。他清楚这狭窄巷道里，远程武器根本施展不开。侧头望过去，银翼还维持着将他护在身后的姿态，身体微倾，重心压得极低，像头蓄势待发的近战者，静等交锋的瞬间。
“它们不是普通海盗机器人。”银翼忽然开口，声音撞在隧道壁上，漾开细碎的回音，“听脚步节奏——三台同步率超98%，是编队作战单元的标配。”
“你怎么知道？”阿铁打没回头，目光死死钉着前方，刀刃攥得更紧。
银翼顿了半秒，语气淡得没起伏：“……我见过。”
暗红光点动了起来，速度陡然加快。隧道里炸开能量武器充能的锐鸣，刺得耳膜发紧。
“散开！”阿铁打吼出声。
第一发光束擦着卡璐璐的机械臂掠过去，砸在身后水晶壁上，溅起一片碎晶。光芒转瞬即逝，却看清了袭击者的轮廓——比地面上的型号厚重得多，肩头加了额外护甲，腿上带着适配地形的抓地结构，看着就不好对付。
最要命的是它们手里的武器，不是常规能量步枪，而是种脉冲发射器，射出来的不是光束，是一团团扭着空气的能量球。这些球体撞在墙上不立刻炸，反倒像水银似的贴在表面，滋滋释放着干扰频率。
“是共振瓦解弹！”卡璐璐瞬间辨出武器类型，声音发沉，“专门毁晶体结构的！它们想逼这儿塌方！”
第二波攻击紧跟着来。三台机器人呈三角阵往前推进，射击角度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隙。阿铁打挥刀劈向冲自己来的能量球，双刀撞上能量体的瞬间，爆起刺眼的火花，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像在哀号。
“不能硬接！这能量体能腐蚀金属！”
赛小息躲到一块凸出来的晶柱后，能量手枪连开数枪。子弹打在机器人护甲上，只留下几道浅白痕迹，根本穿不透。他咬牙换了弹夹，是仅剩的三发穿甲弹，攥在手里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银翼动了。
没有半点预兆。前一秒还静得像尊雕塑，下一秒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不是直挺挺的冲锋，而是贴着右侧隧道壁走Z字形突进，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晶柱根部最稳的地方，没浪费半点力道。
手腕上的限制器疯狂闪着红光，警报似的提醒着过载风险，可银翼的速度没慢半分。冲锋时随手掰下一根垂挂的细长晶锥，动作自然得像从武器架上取训练剑，没半点迟疑。
第一台机器人调转枪口，脉冲能量球呼啸着射过来。
银翼没躲。
能量球快撞上来的瞬间，他将晶锥斜插在身前地面。能量球砸在晶锥上，没炸，反倒被晶体本身的共振特性引着偏了方向，折射回去，正撞在那台机器人的主光学镜上。
暗红光芒炸开，机器人踉跄着往后退，光学镜彻底暗了。
银翼已到它跟前。单手撑地，身体旋过半圈，腿像鞭子似的扫在机器人膝关节连接处——这是重型机型的结构弱点，赛小息战术课上学过，可实战里要命中移动目标，几乎没可能。
银翼偏偏命中了。
金属断裂的锐响在隧道里炸开，刺耳得让人皱眉。机器人“咚”地跪倒在地，银翼手里的晶锥已经刺入它颈部的主能量管线接口，角度刁钻得避开了外部护甲，一下就截断了能量供应。
从头到尾，不到五秒。
另外两台机器人同时转过来，脉冲发射器全力充能，红光晃得人眼晕。
“阿铁打！左侧！”银翼突然喊出声。
阿铁打几乎是本能地听了指令，猛地扑向左侧隧道壁，斩月双刀交叉护在身前。刚站稳，两台机器人就开火了，可目标不是他，是他刚才站的位置后面，一块悬着的巨大晶簇。
它们是想引塌方，把所有人埋在这儿！
脉冲能量球撞在晶簇根部，裂纹像蛛网似的飞快蔓延，水晶壁簌簌往下掉渣。
银翼已经冲到第二台机器人侧面。没打躯干，反倒跳起来，双脚蹬在隧道壁上借了把力，整个人像颗炮弹似的撞向机器人肩部的武器挂架——那儿是脉冲发射器能量输送管外露的地方，最脆的软肋。
撞上去，拽住，狠狠一扭。
金属断裂声响起，第二台机器人的武器哑了火。银翼落地时顺手夺过它腰间一枚圆柱形装置，赛小息一眼认出，是矿脉开凿用的热能震荡雷。
第三台机器人终于反应过来，放弃了远程攻击，庞大的身躯直接撞向银翼。狭窄隧道里，这招最原始也最狠，根本没地方躲。
银翼没躲。
迎着机器人撞来的方向踏前一步，身体微侧，把夺来的震荡雷按在它胸口，随即抬起戴着限制器的手腕，狠狠砸在震荡雷的启动钮上。
“趴下！”
赛小息下意识扑在地上，双手护着头。
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开，不是爆炸的巨响，是高频震荡波扫过的闷响。整个隧道都在抖，水晶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晶尘像暴雨似的往下落，迷得人睁不开眼。
震荡平息时，赛小息抬起头，看见第三台机器人僵在原地，胸口装甲往里凹了一块，内部传来零件碎掉的哗啦声，眼中红光闪了几下，彻底灭了。
银翼站在它面前，手里的震荡雷已经拧成了废铁。手腕上的限制器表面裂了道缝，里面隐约有电火花蹦出来——刚才那一砸，他是故意用限制器撞启动钮，让震荡波的首轮冲击被腕环吸了大半。
不然这么近的距离，震荡波足够让他系统彻底崩溃。
隧道里又静了下来，只剩水晶碎裂的细微噼啪声，三台重型海盗机器人全成了堆废铁。
阿铁打从晶尘里爬起来，斩月双刀还举在胸前，可敌人已经全倒了。看向银翼时，光学镜里满是掩不住的震惊，刚才那一连串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精准得不像真人能做到的。
卡璐璐的扫描仪扫过战场，语气里满是诧异：“全是精准击溃……没一下多余攻击。银翼，你——”
她的话没说完，银翼突然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抖起来。限制器的裂痕处蹦出更多电火花，核心灯疯狂闪烁，光学镜里的数据流乱成一团，根本看不清。
“系统……过载……”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电流声，“战斗协议……防火墙冲突……我……”
赛小息赶紧冲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银翼的机体烫得吓人，外壳接缝处渗着蓝光的能量液，看着触目惊心。
“是限制器！”卡璐璐瞬间反应过来，语速飞快，“限制器检测到战斗动作，一直往他系统里放镇定脉冲，可银翼强行压下去了！脉冲能量积在里面，现在反冲回来了！”
她从工具包摸出紧急稳定剂，快速注射进银翼颈部的维护接口。银翼的身体稍微松了点，可颤抖没停，核心灯依旧乱闪。
“他刚才……”阿铁打收刀入鞘，声音复杂得很，“那些动作，那些战术判断……不是普通赛尔能做到的。他甚至知道重型机器人的膝关节是弱点，还能精准命中。”
隧道深处传来更响的水晶碎裂声，刚才的震荡波毁了本就不稳的结构，这儿待不住了。
“先离开这儿。”赛小息撑着银翼站起来，声音放轻，“能走吗？”
银翼点头，动作僵硬得很，几乎半靠在赛小息身上，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是突然没了对身体的精细控制，连站稳都费劲。
四人赶紧撤离交战区，回到相对宽敞的晶语族空洞。银翼靠在水晶碑旁坐下，卡璐璐立刻展开工具，开始检查他的系统状态，机械臂忙得不停。
“限制器得拆了，它还在往你系统里发冲突指令。”卡璐璐的声音沉下来，“但拆的时候可能会有数据泄露风险——那些被压住的脉冲能量里，说不定藏着你防火墙封着的东西。”
“拆。”银翼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需要身体的控制权。”
卡璐璐看向赛小息，后者点头示意她动手。
精密工具探进限制器的接口，拆卸得格外小心，卡璐璐六条机械臂协同作业，一点点分离每根数据线，生怕碰坏了银翼的系统。最后一根主连接线被切断的瞬间，限制器“咔哒”一声从银翼手腕上脱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几乎同时，银翼的身体猛地绷直，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光学镜瞬间被海量数据流淹没——不是完整的记忆画面，是更原始的碎片：密密麻麻的战术协议列表、各类武器的性能参数、成套的近战动作库、不同环境的适应性算法……成千上万的专业条目在他意识里翻涌，每一条都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可偏偏记不起这些东西的来历，像凭空多出来的本能。
“呃啊——”他压抑着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头部，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核心灯忽明忽暗，看着随时会宕机。
“他在接收被封锁的知识库！”卡璐璐盯着监控数据，语气急促，“限制器不只是管行动，还在过滤他的系统访问权限！现在过滤器拆了，所有被封的东西全涌进来了！”
赛小息握住银翼的手腕，不是要限制他，是想给点支撑，声音稳而轻：“呼吸，跟调整能量频率似的，一点点接，别一下子全吞进去，慢慢来。”
银翼的光学镜焦距剧烈波动，看向赛小息时，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涣散。几秒后，他艰难地开口，语速慢得很，可每个词都带着新解锁的笃定，没了刚才的慌乱：
“那三台机器人……是‘掘墓者’型，欧比组织特种工程部队的标配。它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采集数据。”
“采集什么数据？”阿铁打凑过来，语气沉了沉。
“晶脉的共振衰减率。”银翼抬手指向隧道方向，声音里没了多余情绪，只剩冷静的分析，“它们用瓦解弹攻击，不是想活埋我们，是测试不同破坏程度下，水晶网络的自我修复速度和模式。它们在……评估摧毁整个节点要多少火力。”
空洞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连水晶碑的蓝光都显得凉了些。
“评估完了之后，”银翼接着说，声音渐渐稳了下来，光学镜里的数据流慢了些，“下一批来的就不是工程部队了，会是纯粹的毁灭单位，目标是彻底毁了晶脉节点。”
他抬起头，光学镜里的数据流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种冰冷锐利的蓝光，像出鞘的刀锋，又像校准完毕的瞄准镜，透着股久经战场的锋芒。
那种眼神，赛小息从没在银翼身上见过。
不是失忆者的迷茫无措，不是平时的温和内敛。
是专家对局势的精准判断，是战士直面战场的整装待发，是某个曾站在更高处、俯瞰过无数厮杀的人，重新认出了战场模样的眼神。
“我们得赶在它们前面，”银翼开口，每个字都像钉在地上，掷地有声，“到失效节点，拿到第一份密钥。”
“然后呢？”赛小息看着他，轻声问。
银翼转头看向他，那片冰冷的蓝色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银翼”本身的温度，软了些许锋芒：“然后，我们得活着把密钥带出去。”
“因为要是晶语族的留言是真的……”
他的目光扫过赛小息、阿铁打和卡璐璐，最后落在地上那枚失效的限制器上，语气沉得像压了铅：
“那真正的敌人，说不定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这一切，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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