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月光

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压在滨海市的上空。

张泽禹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指尖冻得发僵，却还是下意识地攥着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试镜通知。风从老旧居民楼的巷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他单薄的后背上，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他刚结束一场毫无希望的试镜，导演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不合时宜的旧家具，语气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形象太单薄了，没辨识度，回去吧。”

这是他来滨海市的第三个月。揣着对演戏的一腔孤勇，背着简单的行囊，从南方的小城一路北上。可现实的冷水泼得他猝不及防，没有背景，没有资源，甚至连一张像样的简历都拿不出手，他就像一颗被遗忘在沙滩上的石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掀不起半点波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催租信息，措辞直白又刻薄：“小张，三天之内再不交房租，就收拾东西搬出去吧，我这房子可不养闲人。”

张泽禹苦笑了一声，指尖划过屏幕，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他身上只剩下不到五百块钱，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房租了。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块地面。不远处的马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衬得这条巷子愈发冷清。他想起临走前母亲红着眼睛的叮嘱：“阿禹，要是混不下去就回来，家里永远有你的地方。”可他怎么能回去？他已经夸下海口，说要在滨海市闯出一片天，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喂？”

“请问是张泽禹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我是张极的助理，姓林。我们老板在今天的试镜现场见过你，对你很感兴趣，想和你谈一个合作。”

张泽禹愣住了，张极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那是滨海市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商业巨鳄，张氏集团的掌权人，年轻有为，手腕强硬，传闻中他行事低调却极其挑剔，很少会对什么人或事表现出兴趣，更别说主动提出合作。

“合作？”张泽禹的声音有些发飘，“什么合作？”

“具体的细节，我们老板想当面和你谈。”林助理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址是星光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晚上八点，你方便过来吗？”

星光酒店是滨海市最顶级的酒店，住一晚的价格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房租。张泽禹下意识地想拒绝，直觉告诉他，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代价。可一想到房东的催租，想到母亲期盼的眼神，想到自己这三个月来的处处碰壁，他那颗快要熄灭的心脏，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我……我会准时到的。”他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挂了电话，张泽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巷子里的风依旧很冷，但他的心里却多了一丝莫名的期待和惶恐。他不知道这场所谓的“合作”会是什么，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回到自己租住的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出租屋，翻箱倒柜找出了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衬衫的袖口有些磨损，西裤的长度也稍微短了一点，但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行头了。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然后对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带着几分迷茫的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

晚上七点半，张泽禹站在了星光酒店的门口。这座酒店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璀璨夺目，门口的旋转门不停转动，进出的都是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人。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

他攥紧了拳头，压下心头的局促，一步步走了进去。大堂经理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礼貌地问：“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张极先生，在顶楼总统套房。”张泽禹的声音有些紧张，但还是尽量保持镇定。

大堂经理眼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是拨通了顶楼的电话，简单沟通了几句后，对他说：“张先生在等您，请跟我来。”

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楼，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张泽禹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画作，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低调而奢华的气息。

林助理已经在电梯口等候，看到他过来，微微颔首：“张泽禹先生，请跟我来。”

跟着林助理走进总统套房，张泽禹的呼吸不由得一滞。房间大得惊人，装修风格简约却极具格调，落地窗外是滨海市的夜景，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繁华而绚烂。客厅的中央，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正慢条斯理地晃动着。

那就是张极。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衫的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灯光下，他的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立体，如同上帝最完美的杰作。只是他的眼神太过冰冷，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落在张泽禹身上，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压力。

张泽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张极抬了抬眼皮，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从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到不合身的西裤，再到他略显苍白的脸庞和眼底的局促，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清澈却带着倔强的眼睛上。

“坐。”张极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低沉，却比电话里更具压迫感。

张泽禹依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学生。

林助理给张泽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隐约的车鸣声。

张极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红酒，目光始终落在张泽禹身上，那种不加掩饰的审视让张泽禹浑身不自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一点点发烫。

“你想演戏？”良久，张极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张泽禹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我很喜欢演戏，也很想做好。”

“喜欢？”张极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在这个圈子里，光有喜欢是没用的。没有资源，没有背景，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处处碰壁。”

张泽禹的脸色一白，张极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知道张极说的是事实，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涩。

“我知道。”他低声说，“但我不想放弃。”

张极看着他，眼神复杂了几分。眼前的少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眼神清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这种韧劲，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只是他比这个少年幸运，也比他更懂得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

“我可以给你资源。”张极放下手中的红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电影、电视剧、广告，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走红，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

张泽禹的心脏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极。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他心里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张极既然愿意给他这么多，肯定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张泽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张极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缓缓划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最后停留在他纤细的脖颈上。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让张泽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要你。”张极的声音低沉而直接，没有任何掩饰，“做我的人，期限一年。这一年内，你要完全听从我的安排，随叫随到，不能有任何异议。一年之后，我会给你自由，并且兑现我今天的承诺，让你成为真正的顶流。”

“做你的人？”张泽禹愣住了，他虽然猜到了张极的要求不会简单，却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和他想象中的“合作”完全不一样，这分明就是……包养。

一股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的脸颊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到了房东的催租，想到了母亲期盼的眼神，想到了自己这三个月来所受的委屈和挫折。

如果拒绝了张极，他可能真的要打包回老家了，他的演员梦，也就彻底碎了。可如果答应了，他就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做一个被人包养的金丝雀，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张极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泽禹的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斗。一边是尊严和底线，一边是梦想和现实。他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裤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夜景依旧繁华，可张泽禹却觉得那些灯火都变得模糊而刺眼。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想起了那种被灯光照亮、被观众注视的感觉，那种热爱，深入骨髓，无法割舍。

“我……”张泽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他看着张极，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张极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他站起身，走到张泽禹面前，伸出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张极的手指冰凉，触感带着一种强势的侵略性。张泽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他捏得更紧了。

“记住你今天的决定。”张极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眼眶上，语气冰冷而不带感情，“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要试图反抗，也不要想着耍什么小聪明，否则，你会知道后果。”

张泽禹的眼眶更红了，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看着张极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英俊得让人窒息，却也冰冷得让人绝望。

“我知道了。”他咬着嘴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张极松开了他的下巴，转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夜景。

“林助理会给你安排住处，明天开始，会有人带你去做造型，学习礼仪。”张极的声音传来，“后天有一个电影的试镜，男主角，我已经帮你内定了，你只需要去走个过场。”

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张泽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茫然。他知道，从他答应张极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还有。”张极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后不要穿这种廉价的衣服，丢我的人。”

张泽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什么也没说。

“林助理会送你回去。”张极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红酒杯，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张泽禹默默地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极背对着他，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却也格外冷漠。

走出总统套房，林助理已经在外面等候。“张泽禹先生，请跟我来。”

跟着林助理走出星光酒店，外面的风更大了。张泽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却还是觉得冷，那种冷，从骨子里透出来，冻得他浑身发麻。

林助理将他带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前，打开车门：“张先生，上车吧，我送你去新的住处。”

张泽禹迟疑了一下，还是弯腰坐了进去。车内暖气很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眼神空洞而茫然。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停在了一栋高档公寓楼下。林助理带着他走进公寓，乘坐电梯直达二十楼。

“张先生，这是您接下来一年的住处。”林助理打开房门，“里面什么都有，您可以直接入住。明天早上八点，会有人来接您去做造型。”

张泽禹走进公寓，不由得愣住了。公寓很大，装修豪华，家具一应俱全，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美丽的江景。这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住处，可现在，却成了他的“牢笼”。

“谢谢。”他低声对林助理说。

林助理微微颔首：“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公寓里只剩下张泽禹一个人。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江景，江面平静，倒映着岸边的灯火。

他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和张极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而这段关系，注定充满了荆棘和痛苦。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张泽禹单薄的身上，像一层冰冷的枷锁。他蜷缩在地板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而此刻的张氏集团顶楼办公室，张极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裤，站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眼神清澈，像一束光。

那是几年前，他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偶然拍下的照片。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这个少年，更没想到，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将他留在身边。

张极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少年的脸庞，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偏执。

“张泽禹。”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既然闯进了我的视线，就别想再离开了。”

窗外的月光，冰冷而皎洁，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和占有欲。玫瑰花海虽美，却布满了荆棘，一旦踏入，便注定伤痕累累。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