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处理完军中庶务，已是午后。初夏的日头有些烈，他解下铠甲，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刚在书房坐下，管家便端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老爷，今日国公府那边遣人来送了些新摘的枇杷，说是四公子在大本堂上课，马夫人想着给府里孩子们尝尝鲜。”管家恭敬地回话。

“哦？四公子去大本堂了？”徐达端着碗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他记得朱棣才三岁，这年纪去跟一群半大的孩子一起上课，能坐得住？

“是啊，听送枇杷的小厮说，四公子是昨日开始去旁听的，宋先生还特意让刘先生的公子去门口迎的呢。”管家笑着补充，“那小厮还说，四公子今日表现极好，上课规规矩矩，要喝水、上茅厕都主动跟先生请示，一点没哭闹，连宋先生都夸了呢。”

徐达挑了挑眉，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他自家也有孩子，知道三岁孩童正是顽劣好动的时候，能在规矩森严的大本堂里安安稳稳待上一上午，还能守着那些礼节，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小子，倒比我想的要沉稳。”徐达呷了口酸梅汤，冰凉的甜意滑入喉咙，驱散了几分燥热。

正说着，他的长子徐辉祖从外面回来，见父亲在书房，便进来行礼：“爹。”

徐辉祖年方十岁，生得英武，颇有其父之风，只是性子更显沉稳些。

“刚从演武场回来？”徐达看着儿子额角的薄汗，问道。

“是，跟几位叔伯练了套枪法。”徐辉祖答道，目光落在桌上的枇杷上，“这是……国公府送的？”

“嗯，马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孩子们吃的。”徐达指了指盘子，“你也尝尝。对了，你今日去国公府附近，可有听说你四弟……哦不，是四公子的事？”

徐辉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父亲说的是朱棣，点头道：“听府里的侍卫提了一句，说四公子今日去大本堂旁听了。还说他上课很乖，宋先生没少夸他。”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太子殿下很照拂四公子，下课时特意牵着他的手去用点心了。”

徐达闻言，微微颔首。朱标仁厚，能照看弟弟，是好事。他更在意的，是朱棣那孩子自身的表现。

一个三岁的孩童，能在陌生的环境里迅速适应，遵守规矩，还能得到先生的称赞，这可不仅仅是“乖”能解释的。那背后，是超乎寻常的定力和聪慧。

“你觉得，四公子这孩子如何？”徐达忽然问道。

徐辉祖想了想，答道：“前几日随父亲去国公府，远远见过一次，看着挺安静的，不像二公子、三公子那般爱闹。今日听他们说，倒像是个懂事的。”

“嗯。”徐达没再多问，只是拿起一颗枇杷，慢慢剥着皮，“将来，他或许会是你妹妹的夫婿。”

徐辉祖惊讶地抬起头：“爹，您是说……”

“是国公爷的意思，先定下娃娃亲，等孩子们长大了再说。”徐达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是兄长，将来要多照拂你妹妹。这门亲，对咱们徐家，对她，都是好的。”

徐辉祖虽不完全懂其中的关节，却知道父亲的决定必有道理，郑重地点头：“儿子明白。”

徐达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往后若是在国公府见到四公子，不必刻意疏远，也不必太过亲近，寻常相待便是。他如今在大本堂读书，你若得空，也可去看看，指点他几句功课或是拳脚，全了这份将来的情分。”

“是，儿子记下了。”徐辉祖应道。

徐达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的石榴树，陷入了沉思。

朱棣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孩子若是能一直这般沉稳聪慧下去，将来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虽说只是个庶务缠身的武将，但他也看得出，朱元璋对这个四子，似乎格外看重些。

让他去大本堂旁听，让宋濂亲自教导，还让太子照拂……这些举动，都透着不一样的意味。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徐达摇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孩子们的路，终究要自己走。”

他拿起一颗剥好的枇杷，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或许，这门娃娃亲，真的是桩不错的缘分。

而此刻的大本堂，朱棣正跟着朱标在偏厅用点心。他小口喝着米汤，听着大哥讲着课堂上没太听懂的地方，心里却在想着下午的课。

他不知道，自己上午的表现，已经传到了徐达的耳中，更不知道，这悄然的关注，将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发酵出怎样的影响。

他只知道，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走得实。

这重生的路，容不得半分差池。

将门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