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仅一张实木桌和一盏强光台灯分割出明暗边界。台灯的光线锐利如刀,刺得人难以睁眼,赵琦硕穿着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小时。
他的膝盖上下抖动,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泄露着内心的焦躁与不耐。
突然,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逆光的身影缓步走入。来人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因背光而看不清面容,只给人一种沉稳压迫的气场。随着他按下墙边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骤然亮起,整个房间被照得纤毫毕现,赵琦硕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一张轮廓分明的长脸,眼神深邃,手中捧着一叠厚重的文件,脚边还放着一个黑色手提袋。
“抱歉,让你久候了。”西装男人关上门,步履平稳地走到桌前坐下,将文件轻放在桌面,手提袋则放在脚边,动作从容不迫。
赵琦硕眼神里满是诧异,对方的着装气质,和他预想中要见的人截然不同。他迟疑着开口:“你是?”
西装男人礼貌地伸出右手,指节分明,掌心干燥温暖:“我叫杨瑾年,你就是赵琦硕先生吧。”
赵琦硕机械地点头,伸手与对方握了握,指尖触到的温度让他稍微镇定了些,但疑惑并未消减:“你是警察?”
杨瑾年缓缓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我是一名心理医生。”
“我没病!不需要什么医生!”赵琦硕的身体瞬间绷紧,语气陡然尖锐,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表现出强烈的抵触。这种反应在接触过的证人中并不少见,许多人对心理评估抱有天然的戒备。
“别紧张。”杨瑾年的笑容依旧温和,如同春风化雨,“我不是来给你看病的。警方会对每一位案件证人进行心理评估,这是确保证词真实有效的例行程序,目的是排除情绪干扰或刻意隐瞒的可能,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听到“例行公事”四个字,赵琦硕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能不能快点?我还有事要办。”
“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杨瑾年保持着微笑,指尖已经落在了那叠文件上,缓缓翻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知道你工作的高中发生的事情吧?”
“当然知道!”赵琦硕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我想不知道都难。该说的我都跟警察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吧?”
“警方的记录我已经看过了。”杨瑾年抬眼看向他,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但有些细节需要再和你核实,毕竟记忆可能存在偏差。我相信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介意多配合一下的,对吗?”
他的笑容真诚而温暖,让赵琦硕即便心中有气,也发作不出来。赵琦硕悻悻地哼了一声:“想问就问吧。”
“你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具体情况吗?”杨瑾年重复了问题,眼神却紧紧锁定着赵琦硕的面部表情。
“知道,一个女学生,下晚自习后在学校外面的河边被人杀了。”赵琦硕点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她的死因,你清楚吗?”杨瑾年的声音依旧平稳。
“听说是被人用胳膊勒死的。”赵琦硕随口答道。
就在这时,杨瑾年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赵琦硕:“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细节的?”
赵琦硕的身体猛地一僵,抖动的膝盖瞬间停住,眼神有些闪躲,连忙解释:“学校里人多嘴杂,都是听同事们闲聊说的,具体谁先说的,我也记不清了。”
“原来如此。”杨瑾年脸上的严肃稍纵即逝,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错觉。赵琦硕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悄悄松了口气。
杨瑾年继续翻看着文件,翻页的速度放缓了些:“你以前结过婚,对吗?”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赵琦硕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
“后来为什么离婚了?”杨瑾年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带着一丝探寻。
提到这个话题,赵琦硕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怼,语气也沉了下来:“还能为什么?我赚不到钱,太穷了,她就跟着别人跑了。”这句话像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石头,说出来时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
“真是令人遗憾。”杨瑾年从文件中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递了过去,“你年轻的时候很精神,风度翩翩。如果我是她,肯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人。”
赵琦硕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澈,身姿挺拔,正是年轻时的自己。他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老了,不复当年了。”
“说什么老呢?”杨瑾年语气带着几分愤愤不平,“是她没眼光,年纪轻轻就变得势力,居然为了钱背叛你。这种女人,不值得你惦记。”
赵琦硕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杨瑾年注意到,他对“背叛”这类词汇格外敏感,这正是他内心深处的痛点。
“你不觉得吗?”杨瑾年追问了一句,需要他的情绪有更多流露。
赵琦硕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也许吧。”
“你恨她吗?”
赵琦硕耸了耸肩,眼珠向下转动,避开了杨瑾年的目光,声音轻得像耳语:“谈不上恨,她有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决定。”
虽然他极力控制着情绪,但杨瑾年能清晰地察觉到,他已经被带入了往事的情境中,那些被压抑的情感正在悄然复苏。
杨瑾年拿回照片,笑容依旧温和:“你还在为她说话,真是善良。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
赵琦硕猛地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杨瑾年,语气坚定:“很漂亮。”
“有多漂亮?是学校里的校花级别吗?”
“差不多。”
“那可真是难得。”杨瑾年微微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还记得她最漂亮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记得。”
“什么时候?”
赵琦硕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遥远的往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她多大年纪?”
“十六岁吧。”
杨瑾年露出向往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羡慕:“十六岁,多好的年纪啊,像含苞待放的花朵。那个年纪的女孩,清纯又带着青涩,身材刚刚发育,一切都那么美好。如果我遇到这样的女孩,也会想一辈子珍惜。”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神情显得十分真诚。
赵琦硕听着他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坐着。
杨瑾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怅然:“可惜啊,再美好的女孩,也会慢慢长大,变得世俗。有时候,她们不再属于一个人,会被其他的诱惑吸引。”
“砰!”
突然,赵琦硕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动,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住地抽动,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杨瑾年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中了然——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需要激怒赵琦硕,让他卸下理智的伪装。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别激动,你刚才不是说不恨她了吗?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赵琦硕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杨瑾年的话不仅没有让他冷静,反而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客气,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杨瑾年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依旧平静地说:“赵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对吗?”
赵琦硕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一些,过了许久,他才弯腰扶起椅子,重新坐下,只是脸色依旧难看。杨瑾年的这句话,总算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杨瑾年微笑着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们聊聊别的。比如,那个遭遇不幸的女孩。”
“她都遭遇这种事了,有什么好聊的?”赵琦硕不解地问。
杨瑾年站起身,走到赵琦硕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看过那个女孩的照片。”
赵琦硕惊讶地转过头,眼神里满是诧异:“你看过?”
杨瑾年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容变得有些暧昧:“不是现场照片,是她的生活照。说实话,看完之后,我有点……”
“有点什么?”赵琦硕追问。
杨瑾年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谑,语气压低了些:“有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是吗?”
杨瑾年重新翻开文件,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照片感叹道:“才十六岁,就能有这么好的身材,还保持着少女的纯真,真是难得。十六岁,真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赵先生,你觉得呢?”
一直面色严肃的赵琦硕,听到这里,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些:“应该是吧。”
杨瑾年心中暗自点头,共情的效果已经显现。当一个人觉得对方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时,就会放下戒备,更容易袒露真实的内心。
“啪!”杨瑾年打了一个响指,脸上露出找到知音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激动:“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是男人,都会欣赏这样的美好,这很正常。”
“这个年纪的女孩,确实是最吸引人的,再大一点,就少了那份青涩的感觉。”赵琦硕顺着他的话说道。
“可不是嘛。”杨瑾年语气感慨,“每个男人的记忆里,大概都有一个这样的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难以忘怀。就像你,肯定也记得你前妻十六岁时的样子吧?”
这才是他提起赵琦硕前妻的真正目的——试探他是否会将两个十六岁的女孩联系起来。
一提到前妻,赵琦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又沉了下来。
杨瑾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连忙解释:“抱歉,我不该又提起你的前妻。只是看到这个女孩的照片,就忍不住想起你前妻年轻时的样子,觉得她们有几分相似,真是奇怪。”
“确实挺奇怪的。”赵琦硕的语气有些冷淡。
“你说,为什么漂亮的女孩都会给人一种相似的感觉呢?”
“不知道。”赵琦硕摇了摇头。
杨瑾年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觉得,十六岁的漂亮女孩,就算长相不同,也有着共同的吸引力。”
“比如?”
“比如她们都年轻、纯粹,带着未经世事的美好。”
“这我同意。”
杨瑾年突然翘起二郎腿,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抛出了一个直击要害的问题:“你喜欢那个小姑娘吗?”
“什么?”赵琦硕的眼神瞬间有些慌乱,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我问你,你喜欢那个被害的小姑娘吗?”杨瑾年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不容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