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黑暗,鼻尖先萦绕起一股淡淡的、清甜的槐花香,沁人心脾,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林晚星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带着夏日本该有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抬手,触到的不是冰冷的羽绒服,而是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还绣着歪歪扭扭的“林”字——那是她高一那年,趁着晚自习偷偷绣上去的小标记,针脚粗糙,却藏着少女小小的心事。
她踉跄着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常年搬花、熬药留下的薄茧和裂口,指尖带着健康的粉色,是十八岁的手,是还没被生活磋磨过的手。
环顾四周,巷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白色的槐花瓣随风飘落,像漫天飞雪,却带着温热的香气,落在肩头轻轻柔柔;不远处的小卖部挂着褪色的红招牌,木质货架上摆着各种零食,玻璃窗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冰棒、汽水、干脆面,五角一根”;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说说笑笑地走过,女孩扎着高马尾,男孩背着双肩包,嘴里哼着当年流行的《七里香》,自行车铃铛“叮铃铃”的声响,混着不远处小贩“卖糖葫芦喽——酸甜可口的糖葫芦”的吆喝声,热闹得不像话,是她记忆里最鲜活的模样。
这不是寒冬,是她十八岁的夏天!
是高考前三个月,是她人生最关键的转折期,也是她所有遗憾开始的地方。
“我……真的重生了?”
林晚星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轻轻抚过老槐树粗糙的树干,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树皮的纹路硌着指尖,提醒她这不是梦。
她踉跄着跑到小卖部的玻璃窗边,用力擦掉上面的雾气,玻璃窗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眉眼弯弯,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眼神明亮,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星光,没有后来的疲惫与沧桑,没有被生活压垮的麻木,只有少年人独有的澄澈与灵动。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温柔的男声在身边响起,像山间的泉水,带着凉意,却又撞进她的心底,泛起圈圈涟漪:“老板,给我一瓶冰镇橘子汽水,要玻璃瓶的。”
林晚星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缓缓转过身,撞进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里。
少年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校服,身姿挺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遮住一点眉眼,却挡不住眼底的温柔。
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指尖修长,正拿着两枚五角硬币,轻轻放在小卖部的柜台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小卖部老板。
是沈知言。
十八岁的沈知言,是年级第一,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是女生们课间偷偷议论的对象,是家长会后被无数家长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她当年亲手推开,而后用一辈子来遗憾的人。
前世,沈知言对她很好,好到近乎笨拙,好到让后来的她,一想起来就满心愧疚。她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时,是他悄悄把写满知识点的笔记推到她面前,用口型对她说“看这里”;她忘记带伞的下雨天,站在槐树下急得跺脚时,是他默默走过来,把大半的伞都倾向她,自己半边肩膀湿透,却笑着说“我身体好,不怕淋。”
她生日那天,他在槐树下摆满了她最爱的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珠,他红着脸,鼓起勇气向她告白,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林晚星,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可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江哲——那个会说甜言蜜语,会给她买漂亮裙子和廉价的项链,会骑着摩托车带她兜风,却从来不会在下雨天给她送伞,从来不会在她生病时给她买药的男生。
她当着沈知言的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语气冷漠得像冰,一字一句地拒绝
“沈知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喜欢你,你以后别再白费力气了,我喜欢的是江哲。”
她记得,那天的槐花开得格外盛,白花瓣落了沈知言一身,像给她盖了一层薄薄的纱。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底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只剩下难堪和失落,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便转身匆匆离开,背影落寞,像被风吹散的槐花瓣,连落在肩头的玫瑰,都被他不小心碰掉在地上,踩得残缺不全。
前世的愧疚、悔恨、思念,像潮水般瞬间翻涌而上,淹没了她。林晚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多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他,说一句迟到了二十年的“对不起”,说一句藏了一辈子的“我好想你”
可脚步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她怕自己的唐突吓到他,怕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在寒夜里靠着老槐树濒临死亡的落魄女人。
而他,还是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