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像刀子似的刮在林晚星的脸上,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凉。她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还缝着一块不合时宜的补丁——那是母亲去年冬天给她补的,当时她还嫌难看,随手扔在衣柜角落,直到走投无路,才翻出来应急。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老城区的方向走,积雪没到脚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破败不堪的人生。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林晚星用冻得的僵硬的手指费力的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跳出医院的缴费提醒,冰冷的文字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林女士,您母亲的化疗费仍欠30000元,请于三日内缴清,否则将影响后续治疗安排。”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指尖泛白,几乎要捏碎手机。
这是她三十七岁的冬天,也是她这一辈子最狼狈、最恨悔恨的一年。
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林晚星停下了脚步。树很粗,两人合抱都围不住,枝桠光秃秃的,像干枯的手指,枝尖挂着未化的积雪,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荒芜且毫无生机。风一吹,细碎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身上,凉得刺骨。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夏天,槐花香满巷,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沈知言干净的校服上,少年手里攥着一封粉色信封,声音带着紧张的颤抖:“晚星,我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而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冷漠地别过脸,语气尖锐:“沈知言,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书呆子没兴趣。”转身就奔向了不远处笑着朝她挥手的江哲,那时的江哲穿着时髦的夹克,眼神里的狡黠被她当成了魅力。
她想起母亲拿着师范院校的录取通知书,红着眼眶劝她:“星星,师范好,稳定,留在妈身边,妈放心,江哲那小子,妈总觉得不靠谱。”
可她却置若罔闻,一头扎进江哲画的“爱情泡沫”里,梗着脖子跟母亲吵:“妈,你不懂爱情,江哲会对我好的,我要跟他走!”
为此和母亲冷战了整整一个月。
最后还是母亲先服软,塞给她一沓皱巴巴的生活费。
她更想起母亲病重时,沈知言悄悄给医院捐了五万块,却从来不敢露面,只是在病房楼下远远望一眼,直到母亲病逝,直到她自己被生活压垮,他都在默默守望。
三大遗憾,像三块巨石,压了她一辈子。
对不起母亲,没能让她安享晚年,反倒因自己的愚蠢耗尽心血;对不起沈知言,辜负了他满腔赤诚,让他独守遗憾半生;对不起自己,弄丢了年少时的光,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林晚星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眼泪混着雪水砸在积雪上,融出小小的坑,转瞬又被新雪覆盖。意识渐渐消散,身体从指尖凉到心底,最后一眼,她望着老槐树的枝桠,仿佛看到了十八岁那年漫天的槐花瓣,带着无尽的悔恨,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