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切过排水渠口，像一把钝刀割开黑暗。碎石棱角尖利，扎进手掌时带出细长血线，林烬没松手。他膝盖在湿滑的坡道上打滑一次，整个人往前一栽，肩背猛地撞上混凝土壁，震得肺里一阵发闷。背上的人轻得不像活物，头颅随着动作垂落，银发沾着血和泥水贴在他颈侧，呼吸若有若无。
他喘着气，指甲抠进石缝，借力往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舌尖那股蓝光又闪了一下，芯片还在发烫，可这次没弹出文字，只有一阵阵刺痛顺着神经往上爬。
他想起三年前校阅场上的那个雨天，新兵列队，一个个低着头。有个垂耳的少年站在角落，耳朵贴着脑袋，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他走过去，翻档案，看到“E级辅助”，皱了下眉，随手把戒指塞过去。
“拿着，算彩礼。”
那时陆昭就站在旁边，笑得体面，说：“反正你也缺个打杂的。”
他转身就走，没回头看。可现在这具轻得快要散架的身体，正贴着他后背，一点点流失温度。
终于爬到顶。他踉跄几步，靠着倒塌的信号塔滑坐在地。塔身倾斜如断剑，锈蚀的金属在风里发出细微吱呀声，像是随时会塌。远处高墙轮廓森然，探照灯扫过废墟，光束掠过他们藏身的位置，又移开。
林烬解开白骁的肩带，把他平放在地。银发被血黏成一缕一缕，脸色白得像纸。他伸手去探呼吸，指尖刚碰上对方颈侧，白骁突然睁眼。
红瞳在暗处亮起，涣散了一瞬，随即聚焦。
“别碰。”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烬的手停在半空。
“什么？”
“伤口……不能碰。”白骁闭了下眼，喉头滚动，“戒指和烙印都是信标。你一碰我，定位就会激活。”
林烬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也没用。”白骁扯了下嘴角，极轻的一笑，“你从来都不听。”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传来蜂鸣。一架无人机低空掠过，热成像扫描光束扫过废墟，像猎犬的鼻子贴地搜寻。光束掠过信号塔基座，停了两秒，又移开。
林烬猛地拽过白骁，拖向附近一处半塌的铁门。门框扭曲，内里漆黑，是地下变电站的入口。他背起人往里走，脚下踩到断裂电缆，发出脆响。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焦糊味，头顶裂缝漏下一线月光，照出满地烧毁的控制台和裸露的线路。
他把白骁靠在墙边，蹲下检查伤势。手指刚碰到制服背部，布料已经黏在皮肤上。他撕开衣角，动作轻了些。布料扯开的瞬间，一股血腥气冲上来。
脊背布满陈旧烙印，层层叠叠，像树纹刻进皮肉。最深处一个“X-07”清晰可见，边缘组织碳化发黑，像是被高温反复灼烧过。林烬的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
他喉咙发紧。
他曾以为E级辅助只是能力低下，是天生废材。可没人告诉他，有人是被人活生生压住了命。
“如果那天我没签下协议……”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会不会早就死了？还是说，正因为那枚戒指，你才撑到了今天？”
白骁没回答。他靠在墙边，呼吸浅而急，耳尖微微颤抖，红瞳忽明忽暗，像是信号灯失稳。
林烬撕下自己衣摆，想包扎伤口。手刚伸出去，白骁抬手挡住，力道不大，却坚决。
“我说了……别碰。”
“你现在流血。”林烬声音沉下去，“再不管，你会死。”
“死也比被找到强。”白骁冷笑，“你还不明白吗？你走到哪儿，灾难就跟到哪儿。三年前你签了协议，我活下来。三年后你被除名，我暴露。现在你背着我逃，整个军部都在追——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根本救不了谁？”
林烬动作一顿。
“所以你是来赎罪的？”他盯着他，“隐忍三年，拼命救我，就是为了还那枚戒指的‘彩礼’？”
白骁突然笑了。那笑声极轻，却像刀刮过铁皮。
“你没资格问我为什么活。”他抬眼，红瞳直视林烬，“你连我名字都叫错三年。”
林烬一怔。
他一直记得那个少年叫“X-07”，或“新兵”。他在人事表上扫过一眼编号，没记名字。他把戒指塞过去的时候，甚至没问对方叫什么。
“你叫……白骁？”他声音有些哑。
“嗯。”白骁闭眼，呼吸更乱，“你终于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闷哼一声，手猛地捂住胸口。林烬看见那枚戒指隔着制服发烫，皮肤开始冒烟，焦黑痕迹从衣料边缘渗出。白骁身体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守护者不得死于被守护者怀中，否则自动激活定位】
【强制规则触发｜坐标同步启动】
一行蓝字直接浮现在林烬视野里，和芯片的光混在一起。
他明白了。
系统在逼他选择——要么放下白骁，要么暴露位置。
可他不能放。
他盯着那枚戒指，突然抬手，一口咬破食指。血涌出来，他没犹豫，直接抹在戒指表面。
“我认你。”声音低得像耳语，“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兵。不是系统配给，不是联姻工具，是我林烬的人。我认你，懂吗？”
血渗进戒指缝隙的瞬间，幽蓝纹路骤然亮起，顺着金属蔓延。白骁身体猛地一震，红瞳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数据流疯狂滚动，像失控的瀑布。一股无形威压猛然炸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啪！啪！啪！
周边残存的监控摄像头接连爆裂，火花四溅。断裂的电缆噼啪作响，烧毁的控制台残骸被震得移位。头顶裂缝的月光被扬起的灰尘遮蔽，整个空间陷入短暂黑暗。
威压退去，白骁脱力般靠向他肩膀，体温骤降，像块冰贴上来。林烬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他更深地揽入怀中。
“这次……”白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换你抱我了。”
林烬没说话。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擦过自己颈侧，发丝缠在下巴，带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他的手还按在白骁后背，隔着衣服，能摸到那些凸起的疤痕，一道一道，像刻进命里的符咒。
外面静了。无人机的蜂鸣远去，探照灯不再扫过。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高墙之上，一道纤细身影静立。银发在夜风里轻扬，红瞳锁定变电站入口，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她手中握着一枚戒指，款式与白骁胸前那枚一模一样。她轻轻摩挲戒面，低声对着耳机说：
“目标情感链接已建立，准备投放诱饵。”
耳机里传来机械音：“确认。‘清道夫’协议进入第二阶段。”
她转身，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余风穿过废墟。
变电站内，月光重新洒下，照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林烬靠在墙边，白骁伏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他的手仍环在对方腰间，没松开。戒指贴着白骁心口，微微发烫，像是有了心跳。
风从铁门缝隙钻进来，卷起一张纸。
纸页飘落，边缘被积水浸湿。标题是黑体加粗：《一级叛逃者协同确认》。签署人：陆昭。
照片是红外成像——两人相拥而眠，体温交织，背景是破碎的监控残骸。通缉令下方写着：“发现即击毙，不接受投降。”
风卷起一角，盖住地上那枚戒指。它还在发烫，隔着纸页，灼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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