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情绪

阿龙纳斯是在第三日清晨，忽然意识到自己心思晃乱的。

那晚观测室里的磷光太盛，尼摩船长耳尖的红太烫，连带着他落笔记录的手都发颤。他向来擅长剖析海洋生物的习性，却读不懂自己胸腔里骤然加速的心跳，更不敢深究尼摩看向他时，那双沉如深海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

于是，躲。

他不再去常待的舷窗边，连房间的门都尽量少出。尼摩送来的深海样本，他让康塞尔代为接收；听到长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便立刻埋头假装忙碌，或是干脆闪身躲进图书室。

他知道这样做很荒唐，却控制不住地想逃——逃开那份过于灼热的注视，逃开两人独处时，空气里弥漫的、让他心慌的暧昧。

这日午后，阿龙纳斯抱着一摞整理好的观测报告，打算送去资料室。刚转过长廊的拐角，便撞进一片熟悉的、带着海盐气息的阴影里。

是尼摩。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抱着报告的手臂紧了紧，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对方：“船、船长。”

尼摩的脸色沉得厉害，眼底的光像是被乌云遮蔽的深海，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竟让狭长的长廊都显得逼仄起来。

“你在躲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阿龙纳斯的脸瞬间涨红，指尖攥得发白：“我只是……只是最近忙于整理报告……”

“整理报告，需要躲着我？”尼摩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能清晰地闻到教授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杂着海洋生物标本的清冽气息，那是独属于阿龙纳斯的味道，是他刻在心底的、让他贪恋的味道。

阿龙纳斯慌了神，转身就要走。

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尼摩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他的指尖扣着教授的腕骨，触感细腻温热，像握住了一片不肯沉入深海的光。

阿龙纳斯的脚步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能感受到腕间传来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发抖。

“为什么躲我？”尼摩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阿龙纳斯终于转过身，撞进了他的眼眸里。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专注的眼睛，此刻正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被雾霭笼罩的海面。

长廊尽头的舷窗透进细碎的光，落在两人紧扣的手腕上，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