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府，苏清鸢便称病闭门不出。春桃按照她的吩咐，对外只说从东宫回来后受了惊，头晕乏力，请了大夫来看，也只开些安神的方子，摆出一副真要静养的样子。
这几日，苏府果然清静了许多。柳氏每日来探望一回，见她“病恹恹”的模样，虽担忧却也没多问；苏明哲忙于官场应酬，只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至于苏语然，仍在禁足中，想来也闹不出什么花样。
但苏清鸢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东宫那边没再派人来，未必是罢手，更可能是在酝酿更大的动作。
第五日傍晚，春桃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地关上门：“小姐，外面都在传，说……说太子妃怀了身孕，陛下龙颜大悦，赏了不少东西给东宫呢！”
苏清鸢正在灯下整理李嫣然送来的消息，闻言笔尖一顿：“怀孕？何时的事？”
“就这两日传出来的，说是刚满三个月，胎像还不稳，所以一直瞒着。”春桃压低声音，“奴婢听巷口的婆子说，太子妃怀孕后，脾气更坏了，前几日还杖责了几个伺候不周的宫女，听说……还提到了您的名字。”
苏清鸢捏紧了手中的信纸。三个月前，正是她刚回苏府、与苏语然起冲突的时候。太子妃选在这个时候公布喜讯，既是稳固地位，怕是也想借着“龙裔”的势头，压一压靖王的锐气——连带着，也要把她这个“与靖王有牵扯”的人彻底踩下去。
“知道了。”她将信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荷包里，“备件厚些的披风，我们去趟听雨轩。”
春桃一愣：“小姐，现在去？天黑了，外面怕是不安全……”
“越晚越安全。”苏清鸢起身，“有些事，必须尽快告诉靖王。”
李嫣然在信中提了个细节：太子近日常去城外的一处别院，每次去都带着兵部的几位将领，逗留至深夜才回。东宫守卫本就森严，近来更是加派了人手，连李嫣然都被挡在门外几次。
寻常将领议事，不必如此隐秘。结合太子妃突然公布的身孕，这其中恐怕藏着不寻常的动静。
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苏清鸢避开府里的耳目，从后门悄悄离开。街角早已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是谢景辞派来接应的。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得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苏清鸢掀开车帘一角，见月色朦胧，街旁的灯笼忽明忽暗，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城西一条僻静的巷口。随从低声道：“苏小姐，听雨轩到了，从巷尾的角门进。”
苏清鸢点点头，与春桃一前一后走进巷子。巷尾果然有扇不起眼的角门，门旁守着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见她们过来，只看了一眼苏清鸢手中的青铜令牌，便无声地开了门。
门后竟是另一番天地。不是想象中的茶楼酒肆，而是一座雅致的小院，院中立着座四角亭，亭下点着盏孤灯，谢景辞正坐在亭中独酌。
“殿下。”苏清鸢走上前，微微行礼。
谢景辞抬眸，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眸色深沉：“深夜到访，是有要紧事？”
“是。”苏清鸢在他对面坐下，春桃识趣地守在亭外，“李嫣然传来消息，太子近日常与兵部将领在城外别院密会，行踪诡秘。”
谢景辞执杯的手顿了顿：“兵部将领？具体是哪几位？”
“信里记了名字。”苏清鸢取出荷包里的信纸递过去，“都是太子的亲信，其中两位负责京畿防务。”
谢景辞快速扫过信纸，眉头微蹙：“京畿防务……他想动兵权？”
“未必是动，或许是……勾结。”苏清鸢低声道，“结合太子妃突然公布怀孕，臣女怀疑，他们可能在谋划什么，想借着‘龙裔’的东风，一举巩固势力。”
谢景辞沉默片刻，将信纸凑到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你猜得没错。前几日，父皇收到密报，说边境几个州府的守军调动异常，本以为是寻常换防，现在看来，怕是与太子有关。”
苏清鸢心头一凛：“他想勾结边将？”
“不止。”谢景辞饮了口酒，声音冷冽，“若只是边将，不必让京畿将领参与。他怕是想里应外合，趁着父皇身子不适，搞出些动静来。”
这话太过惊人，苏清鸢只觉得后背发凉。太子竟有如此野心？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本王已让人盯着那处别院，也飞鸽传书给边境的亲信，查探守军调动的真相。”谢景辞看向她，“但这些还不够。太子行事谨慎，若无实证，父皇未必会信。”
苏清鸢明白他的意思。光凭猜测和零碎的消息，撼动不了有“龙裔”加持的太子。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
“李嫣然还说，太子每次去别院，都会带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上了锁，从不离身。”她想起信中的另一个细节，“或许……证据就在那盒子里。”
谢景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紫檀木盒？倒是符合他的性子，讲究又藏私。”他沉吟片刻，“那别院守卫森严，硬闯不易。你有办法让李嫣然探探口风吗？”
“难。”苏清鸢摇头，“太子妃现在对李嫣然也多了防备，何况是太子的贴身之物。”
亭内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谢景辞忽然开口：“下月初三是父皇的寿辰，太子定会借贺寿之名，在宴上提些请求，比如……让他的亲信掌管京营。”
京营是守护皇宫的核心兵力，若被太子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苏清鸢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得手。”
“自然不能。”谢景辞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寿宴之上，本王会设法拖延。但能否找到证据，还得靠你。”
他看着苏清鸢，语气郑重：“太子的紫檀木盒，本王会想办法弄到手。但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如何与边将、京营联系起来，需要有人从旁佐证。李嫣然靠不住，能接近东宫核心、又能让本王信得过的人，只有你。”
苏清鸢心跳漏了一拍：“殿下想让我……进东宫？”
“不是现在。”谢景辞摇头，“寿宴前，太子妃定会以‘和解’为名，请京中贵女去东宫赴宴，彰显她的‘贤德’。到时候，你必须去。”
去东宫赴宴？那岂不是羊入虎口？苏清鸢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对上谢景辞坚定的目光。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说，“太子妃刚公布怀孕，不会在宴上明着对你动手，只会用些阴私手段试探或陷害。你只需稳住阵脚，留意太子和他亲信的言行，若能看到紫檀木盒的样式，或是听到他们提及关键地名、人名，便是大功一件。”
苏清鸢知道，这是一趟凶险的差事。但事到如今，她早已没有退路。若太子真的得逞，别说她和春桃，整个苏家，甚至靖王一派，都难逃厄运。
“好。”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我去。”
谢景辞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许：“放心，寿宴当日，本王会安排人在东宫附近接应。若事不可为，保住自己最重要。”
这句关心来得猝不及防，苏清鸢心中微动，却只是淡淡道：“多谢殿下。”
离开听雨轩时，月色已深。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苏清鸢靠在车壁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谢景辞的话。
太子的阴谋，寿宴的危机，东宫的鸿门宴……每一件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低头摸了摸袖中的青铜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
回到苏府时，天快亮了。春桃扶着她悄悄回院，刚进门就低声道：“小姐，刚才柳夫人院里的丫鬟来敲过门，说……说太子妃派人送了帖子来，请您下月初一去东宫赴宴，说是为了‘化解前嫌’。”
苏清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来了。
“知道了，帖子放着吧。”她脱下披风，“去睡会儿，初一那天，有的忙。”
春桃看着她疲惫却坚定的侧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这场围绕着权力、阴谋的风暴，已越来越近。而她，只能迎着风，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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