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周又四天，这是手环记录的数字。

自从那个暴雨之夜，某种看不见的纽带就在她们之间绷紧了。

苏眠腕上的装置不时泛起微光，当她父亲靠近时是警戒的猩红，在课堂上偷看林晚时是温柔的湖蓝，而深夜想起那个吻时——是羞怯的粉，混合着不安的紫。

“校方要组织‘心理健康评估’。”老师在讲台上和同学们发布了这个通知，而台下的同学则各干各的，对老师的话置之不理。

课间时，林晚在苏眠纸上写下这几个字“情感依赖”，“？什么意思？”苏眠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林晚，之后她似乎懂了，安慰了林晚一下：“别怕。”可她自己却下意识捏紧了口袋里的眼镜。

自从父亲发现她的秘密后，她只能在学校里偷偷佩戴。

“我昨晚梦见评估室的样子了。”她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房间的墙壁是软包，角落有摄像头，桌上放着各种色卡和音叉。

林晚补充了细节：单向玻璃后面的人影，仪器连接线是冰冷的银色，还有评估表上那个鲜红的“缺陷”印章。

她们的梦境正在变成预言……这个认知让苏眠和林晚不禁一颤。

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果然宣布了评估通知。当念到“苏眠”和“林晚”被分在同一组时，陈浩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嗤笑。

放学后，她们在画室秘密会面。夕阳透过破窗，在布满颜料的地板上切出锐利的光痕。

“他们想证明我们不正常。”苏眠拆下手环，调整着里面的电路。

林晚正在改装一对普通的发夹——那是她们新的通讯装置。当她触碰发夹时，苏眠腕上的手环会微微震动，用摩斯密码传递信息。

“我们需要证明相反的事。”林晚说。

她们开始训练。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识别颜色，通过触摸阅读文字，甚至尝试交换感官——林晚描述声音的形状，苏眠描绘气味的颜色。

第七天的深夜，训练出现了突破。

当苏眠拉奏小提琴时，林晚不仅“看见”了声音的颜色，还能在空气中画出它的轨迹。而那些轨迹，竟然与苏眠琴弓的运动完全一致。

“等等。”苏眠突然停下，“你的发夹在发光。”

林晚低头，看见发夹末端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当她集中注意力时，金光竟然在墙上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图案——正是苏眠刚才演奏的旋律的视觉呈现。

她们面面相觑。

“这不是我们设计的功能。”林晚轻声说。

苏眠继续演奏，这次是她们梦中经常出现的旋律。随着琴声，发夹的光越来越强，在墙上投射出的图案也越发清晰——那是一座建筑的内部结构图，有着长长的走廊和无数个房间。

“这是...评估中心？”苏眠认出了梦中的场景。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果然在这里。”陈浩举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她们，“偷偷改装电子设备，进行邪教仪式？”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堵住了出口。

林晚下意识地把苏眠护在身后。这个动作激怒了陈浩，他一把抢过小提琴：“怪胎还玩什么音乐？”

就在琴弓要被折断的瞬间，苏眠突然开口：“你右口袋里有什么？”

陈浩脸色骤变。

林晚眼睛紧盯着他的口袋，只见一个粉色的发卡上面刻着‘小雅’。

似乎是触碰到了陈浩不太美好的回忆，他脸色煞然变白，男生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陈浩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手机掉在地上。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在发抖。

苏眠拾起小提琴：“现在，请离开。”

当他们狼狈逃离后，林晚轻声问：“你真的看见了？”

“不。”苏眠微笑，“但你看见了，不是吗？通过我的眼睛。”

她们同时意识到，她们的连接正在深化——不仅仅是共享梦境，不仅仅是感官联通，而是开始共享思维和视觉。

评估日前夜，苏眠被锁在琴房里。父亲发现了她藏在琴箱里的速写本，上面画满了评估中心的平面图和逃脱路线。

“这次我会亲自监督评估。”他在门外说，“别想再耍什么花样。”

凌晨三点，苏眠腕上的手环突然震动。长短不一的密码传递着信息：“看窗外。”

月光下，林晚站在对面宿舍的窗前。她举起一块画板，上面是用荧光颜料绘制的图案——一个复杂的数学公式。

苏眠立即明白了。她用小提琴拉出相应的音符，通过频率传递解答。

她们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推演着明天的每一种可能。当时钟指向五点，她们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不是对抗，不是逃避，而是转化。

“让他们看见他们想看见的。”林晚传来的最后信息如是说。

第二天的评估室比梦中更加压抑。

软包墙壁吸收了所有声音，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苏眠的父亲和学校的心理专家坐在单向玻璃后面。

第一个测试是色卡识别。苏眠戴上特制眼镜，故意说错了三个颜色——但错得很有技巧，恰好符合某种已知的色彩认知障碍模式。

第二个测试是声音反应。林晚在听到高频音时表现出适当的痛苦，但痛苦的程度精确地落在“敏感”而非“异常”的范畴。

评估官交换着眼神，开始在评估表上快速记录。

第三个测试是情感反应。屏幕上播放着各种影像——欢笑的孩子、哭泣的老人、相拥的恋人。当播放到两个女孩牵手的画面时，仪器突然发出警报。

苏眠的父亲猛地站起来。

但数据显示的并非他们期待的“异常”——相反，苏眠和林晚的情感反应完全一致，心跳、呼吸、甚至脑电波都呈现出完美的同步。

“这不可能...”心理专家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林晚突然看向单向玻璃。她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镜面，直视后面的观察者。

“你们在害怕。”她说，声音在寂静的评估室里格外清晰，“害怕无法理解的事物。”

苏眠接上：“但你们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内心的颜色。”

突然，所有仪器屏幕同时闪烁，然后显示出同一个画面——一片浩瀚的星空，每颗星星都在按照独特的节奏闪烁。

评估官惊慌地检查设备，而苏眠的父亲死死盯着屏幕——在那片星空中，他看见了自己童年时偷偷藏起的望远镜，那是他曾经有过的、对世界最后的好奇心。

当画面消失，评估室里一片寂静。苏眠和林晚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测试结束。”心理专家声音干涩地说。

她们走出评估中心时，阳光刺眼。手环显示着稳定的碧绿色——安全的信号。

但在校门口，苏眠的父亲等在那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递给苏眠一张机票。

“瑞士的矫正学校。”他说，“明天出发。”

苏眠没有接机票，而是看向林晚。在那一瞬间，她们不需要任何语言就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好”苏眠答应了父亲，他有些震惊，苏眠会答应，毕竟这段时间苏眠可是一直在跟他作对。

当夜，她们在画室会合，只带了最必要的东西：改装过的设备、研究笔记、还有那副眼镜。

“准备好了吗？”林晚问。

苏眠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她们没有逃跑，而是走向那个她们在梦中建造了无数次的地方——那栋在城市边缘废弃多年的老房子。在共享的视觉中，她们看见那里有着她们需要的一切：安全的庇护所，继续研究的空间，还有自由。

月光下，两个身影穿过沉睡的城市，像两滴终于汇入大海的水珠。

而在她们身后，评估中心的仪器依然偶尔会闪烁出星空的画面，仿佛在提醒着看见过它的人：有些火焰，是关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