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午有节公共大课，在阶梯教室。谈雾特意选了靠走廊、离后门稍近的位置，方便“行动”。霍时则习惯性地坐在他旁边靠里的座位，摊开笔记本，坐姿挺拔。

课讲到一半，谈雾似乎想从书包侧袋拿保温杯，手伸了几次，都没够到。他微微蹙眉，身体向霍时的方向倾斜了一点，浅金色的发尾随着动作扫过霍时的上臂。

霍时立刻察觉，转过头，压低声音：“要拿什么？”

“水杯……好像卡住了。”谈雾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浅棕色的眼睛望过来，眼睫扑闪。

霍时二话没说，探过身，手臂几乎将谈雾半拢在怀里，轻松地从那对于谈雾而言有点深的侧袋里拿出了保温杯。他的体温和一阵清爽的皂角混着阳光的味道瞬间将谈雾包裹，又很快退开。

“给。”霍时把杯子递给他，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又迅速移开，看向黑板，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谢谢。”谈雾接过，指尖不经意拂过霍时的手背，拧开杯盖小口喝水。温水润过他淡色的唇，留下一点湿润的光泽。他注意到霍时的耳朵尖似乎有点红，是教室里太热了吗？

下午没课，谈雾留在寝室画画。他架起画板，对着窗外洒进的阳光，画一幅静物素描。霍时则在书桌前敲代码，偶尔能听到清脆的键盘声。

过了一会儿，谈雾放下炭笔，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手腕。

霍时几乎立刻看过来：“怎么了？手疼？”

“有点酸。”谈雾舒展了一下细白的手指，目光却落在霍时身上，带着纯粹的、艺术生的审视，“霍时，你介不介意……给我当一会儿模特？不用很久，就……练习一下人体结构和光影。穿着衣服就行，你随便坐着，我画个速写。”

他的请求合情合理，眼神清澈，带着对专业的认真。

霍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个要求。他看着谈雾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而且“穿着衣服就行”听起来也没什么。“行啊，只要不嫌我坐着不动像块木头。”他挠挠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他按照谈雾的指示，侧坐在椅子上，一手随意搭在桌沿，身体自然放松。这个姿势让他肩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隆起，在阳光下形成清晰的光影分割。

谈雾重新拿起炭笔，目光变得专注。但那目光流连在霍时身上的时间，远比落在画纸上的要多。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谈雾画得并不快，偶尔会要求：“头稍微往左边偏一点……对，就这样。”“手臂，能不能稍微用点力，肌肉的线条会更明显……谢谢。”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引导，每一次要求都让霍时调整姿势，无意间展现出更具力量感和美感的状态。霍时很配合，只是被这样长时间、专注地凝视，让他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谈雾的目光偶尔扫过他脖颈、喉结、胸口时，他总觉得那片皮肤有点发烫。

画了大约半小时，谈雾停下笔，揉了揉后颈，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

“可以了，谢谢你霍时，帮大忙了。”他笑着展示画纸，上面是线条流畅、结构准确的速写，抓住了霍时阳光俊朗的神韵，但细节处又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柔化的意味。

霍时凑过来看，惊讶地挑眉：“画得真好！我有这么帅吗？”他开着玩笑，心里却因为画中那个被对方笔触勾勒出的自己，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你本来就很上相……不，是很入画。”谈雾微笑，将画小心地取下来，“这张送给你？”

“真的？那我可要收好了。”霍时接过画，看了又看，耳根那点红似乎还没完全褪去。

这天晚上，霍时在校园匿名论坛的“情感树洞”板块，发了一个帖子。

标题：看到室友老是感觉口渴怎么办？

内容：RT。楼主男，直男，新室友也是男的，身体比较弱，需要人照顾。楼主觉得自己多照顾点没啥，但最近老是……就是看到他，会觉得有点口干，想喝水，心里也有点怪怪的，说不清。这正常吗？是运动不够？还是天太干了？

帖子下面很快有了几条回复：

“楼主确定是‘口渴’？不是别的什么‘渴’？【狗头】”

“直男？兄弟你这雷达不太灵啊。”

“多喝热水（直男式敷衍）。”

“信息太少，建议详细描述一下症状和看到室友的具体场景。”

霍时看着这些不痛不痒甚至有点调侃的回复，更困惑了。正准备关掉网页，一条私信弹了出来。

用户「林中鹿」请求添加您为好友。验证信息：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过来人经验。

霍时犹豫了一下，点击了通过。

林中鹿：你好，看到你的帖子了。别理会那些瞎起哄的。你描述的情况，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渴了就喝水：真的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中鹿：嗯。根据你的描述，你室友身体弱，你自然想照顾他，这是责任感和善良。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不自觉地把很多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看到他，你会关注他的状态（比如脸色是不是苍白，有没有不舒服），这种下意识的关注和随之而来的保护欲，可能会引发一些生理上的紧张感，类似轻微的应激反应，口渴是可能的表现之一。再加上朝夕相处，对方如果……嗯，外形气质比较特别，可能也会造成一些无意识的影响。简单说，你可能不只是在照顾室友，而是在“关注”一个人，这种关注超出了普通室友范畴，让你潜意识有点“紧张”了。

渴了就喝水：……关注？紧张？我不太懂。我是直男啊。

林中鹿：（笑）性向是流动的，有时候只是没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人而已。不过别有压力，顺其自然就好。你可以试着在照顾他的同时，也多创造一些轻松的共同经历，比如一起出去散散步、吃个饭，别总想着他是“需要照顾的病号”，而是当作一个可以一起玩的朋友。看看在这种氛围下，你的“口渴”会不会好点？

渴了就喝水：好像……有点道理。谢谢啊。

林中鹿：不客气。有需要可以再找我聊。

关掉私信窗口，霍时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当作……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吗？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谈雾的床位。谈雾正戴着耳机，倚在床头看一本画册，柔和的阅读灯映着他精致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安静得像一幅画。霍时看着，又觉得有点口渴了。他默默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

谈雾似有所感，抬眼望过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询问的微笑。

霍时连忙摆摆手，示意没事，转过头对着电脑屏幕，心跳却漏了一拍。屏幕的微光映着他有些困惑和怔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