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后来的很多年，沈辞都会想起十五岁的槐夏，想起那个白衬衫少年，想起他扶着她手腕教她画画的模样。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有些再见，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承诺，写在纸上，也会被岁月磨成再也兑不了的谎。院里的槐树年年开花，可那个说要回来的人，再也没出现在槐树下。

直到高三开学那天，沈辞抱着摞复习资料挤过教学楼前的人群，肩膀忽然撞上一个坚实的后背。资料散了满地，她蹲下去捡，指尖先触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帮她拾起因风卷到脚边的英语试卷。

“小心点。”

声音落在耳际时，沈辞捡纸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抬头，撞进双熟悉又陌生的眼——少年时的清润褪去，眉骨更锋利些，鼻梁上架了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淡得像隔了层雾，可那轮廓，分明是谢清彦。

他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领口系得规整，胸前别着的校牌上，“谢清彦”三个字烫得她眼慌。沈辞攥着试卷的指尖泛白，喉咙发紧，半晌才挤出句变调的“谢谢”。

谢清彦把拾好的资料递给她，指尖没碰着她的手，只悬在半空：“不客气。”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校牌，停在“沈辞”两个字上时，没什么波澜，仿佛只是看见一个普通同学的名字。

这时上课铃响了，人群涌着往教学楼里走。谢清彦侧身让开道，沈辞抱着资料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融入人流的背影——校服后背被风掀起个小角，和当年那个抱着画夹冲进雨里的白衬衫，重叠又错开。

她后来才从同学嘴里知道，谢清彦是上个月转来的插班生，成绩稳居年级第一，是老师口中“稳上顶尖学府”的种子选手。他们的教室隔着两层楼，偶尔在走廊撞见，他要么和同学讨论题目，要么低头抱着书快步走过，从没再看过她一眼。

有次晚自习后，沈辞在画室整理画板，看见谢清彦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支铅笔，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她想起十五岁槐树下，他教她画花草的模样，鼓足勇气走过去，刚要开口，就听见他对着手机轻声说：“妈，我挺好的，这边的事不用你操心。”

语气里的温顺，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谢清彦挂了电话，转头看见她，眼里闪过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疏离：“还有事？”

沈辞攥着画板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边缘的木纹，最终只摇了摇头：“没、没事。”

她看着谢清彦转身离开，画室的门被风吹得轻轻晃，月光落在他刚站过的地方，留下片空荡荡的影子。沈辞蹲下来，摸着画板上自己当年临摹的槐叶——线条歪歪扭扭，像极了此刻她慌得不成样子的心。

原来岁月不仅磨掉了承诺，还把曾经那么近的人，隔得比陌生人还远。教学楼外的梧桐树沙沙响，沈辞忽然明白，有些重逢，不是续写从前，是让你清清楚楚看见，你们早就在各自的岁月里，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