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小雨在康复公寓的环境里,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没有了母亲无时无刻的监视和唠叨,没有了必须立刻回到学校的压迫感,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她开始愿意下楼,在花园里散步,偶尔也会和护理人员点头打招呼。
沈婕妤每天都会来,但并不急于跟她说话。
她们更多时候是在一起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比如,一起在花园里给花草浇水,一起在画室里安静地画画,或者只是并排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这种“陪伴”,像是一双温柔的手,一点点地融化着林小雨心里的坚冰。
直到第五天,沈婕妤带她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律所楼顶的天台。
“今天换个地方?”林小雨有些疑惑。
“嗯,换个视野。”沈婕妤笑了笑,“天天看花园里的那几棵树,不闷吗?”
天台上风很大,视野极佳。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远处是连绵的山峦,近处是林立的高楼。
“感觉怎么样?”沈婕妤问。
林小雨迎着风,感受着脚下这片“高地”,一种久违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在这里,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
“……很好。”她轻声说。
“当你站得高一点,你会发现,那些曾经让你痛苦不堪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沈婕妤走到她身边,看着远方,“它们就像楼下的蚂蚁,看起来很乱,但只要你不在那个圈子里,它们就咬不到你。”
林小雨沉默了,她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压抑许久的宣泄。
——
回到咨询室,林小雨的情绪依旧有些激动。
沈婕妤递给她一个拳击沙袋。
“如果这个沙袋就是你妈妈,”沈婕妤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如果这个沙袋就是那个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世界。现在,你可以打它,骂它,把所有憋在心里的话,都喊出来。”
林小雨看着那个沙袋,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她想起了那些被撕碎的日记,想起了那些被没收的画笔,想起了那些“早知如此,不如不生”的咒骂。
她猛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沙袋上。
“啊——!”
一声嘶吼,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我不是装的!我真的好痛苦!”
“你只在乎你的面子,你只在乎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你根本不是我妈!你是个魔鬼!”
她一边哭,一边喊,一边打。
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都化作了拳头下的力量。她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倾泻在了那个无辜的沙袋上。
沈婕妤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守护着她,任由她发泄。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却也至关重要的过程。抑郁症患者往往将攻击性转向自身,只有让她把这股攻击性向外释放,她才能停止自我伤害。
直到林小雨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脸上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虽然空虚,却不再紧绷。
沈婕妤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水,在她身边坐下。
“感觉怎么样?”她问。
林小雨大口地喘着气,眼泪还在流,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爽。”她哽咽着,说出了一个与她年龄相符的词。
“这就对了,”沈婕妤笑了,“你不是没有脾气,你只是忘了怎么生气。小雨,记住这种感觉。你的愤怒,不是坏东西。它是在保护你,是在告诉你,你受够了,你需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