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助手

Chapter2:

《助手》

前段日子，她那份特殊工作迎来了近年来最密集的工作期。当她终于回到花店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直接惊呆了她——她精心侍弄的那些珍稀花卉，因缺乏照料而死了大半。原本生机勃勃、花香馥郁的温室和店面，此刻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的衰败气息。

伊莉安： ꒦ິ^꒦ິ

看着那些枯萎的蓝色绣球、叶片蜷曲的黑色郁金香，伊莉安靠在门框上，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她。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兼着两份都需要投入巨大精力的职业，结果只能是哪一边都顾不好。

鉴于她的主业技术含量极高，责任重大，她不可能放弃。有一说一开花店是她从小就想做的事情，她更不愿轻易割舍。她的店员，活泼能干的艾黎·温斯顿，本是得力的助手，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心事重重，状态不佳，前几天更是正式请了个长假，说是要回家处理急事。

“真是雪上加霜。”伊莉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喃喃自语。她需要帮手。

伊莉安刚从伦敦回来就看见自家花店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搭配着略显凌乱的棕色发丝，以及深邃的绿褐色眼眸，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败不堪，而那些散布于脸颊与肌肤之上的细小疤痕……

从小经历着有吃有穿，毕业后工作基本上一帆风顺的茨尔维妮自然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她甚至想告诉面前的男人：二手店在隔壁。

就在她从城里办公机构回来，开车回到花店后巷的那个清晨，天空并未完全放晴，尽管日历已翻向冬季，空气中却反常地弥漫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类似于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的气息，这丝暖意与希望，与她内心的疲惫形成了微妙对比，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躁动。

她原本应该直接走大路回到花店正门，但鬼使神差地，她的脚步转向了屋后那片浓密的森林。这片路她走了很多遍，熟悉每一棵古树的姿态。不，说实话，伊莉安不需要穿过森林的，这甚至会绕一点远路。但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靴子已经踩在了厚厚的、积满落叶的林地上。阳光挣扎着穿透密集的树梢，在她脚下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一种强烈的直觉，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告诉她：走森林。

而她的直觉，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无数次引导她做出正确判断，她一向信任它。

这也就是为什么，伊莉安会在自家花店的后门边，发现了那个几乎与森林阴影融为一体的男人。

她也很多次事后自我反省，在那个清晨，她大抵是疯了，或者是被过度工作和植物死亡的打击弄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完全不符合她理性人设的“愚蠢”事情。主动将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极具危险性的男人带进自己的私人领域，为他疗伤？这绝对不是伊莉安·尚特露恩做事的风格。

绝对不是。

————

花店二楼的小客厅兼诊疗室里，弥漫着干燥花草和草药混合的清新气味。伊莉安动作利落地清理了莱姆斯·卢平——这是他在意识模糊时低声说出的名字——身上那些看起来最新、最深的口子，用的是碘伏和消毒纱布。对于其他更多细碎的陈旧伤痕，她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玻璃瓶，放在莱姆斯面前的茶几上。

“你需要上这个药，”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专门促进表皮愈合和淡化疤痕的，我自己用草药调的。你这样零碎的伤口太多，如果不处理，很难彻底愈合，而且留疤就不好看了。”她说着，手指隔空轻轻拂过莱姆斯脸颊上一道比较明显的旧疤，随即意识到，这样的伤痕在他身上恐怕数不胜数。

莱姆斯像是被这无形的触碰烫到一般，猛地偏过头，避开了伊莉安的目光。被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这份恩情已经沉重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那如果一直赖着不走，接受别人源源不断的善意，又该如何自处？难道真的要成为他人的负担，日复一日地增添麻烦吗？他骨子里的某种自我认知，更让他觉得自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配拥有任何安稳。

“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我已经好多了。”

“啧啧，”伊莉安抱起手臂，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我又没让你白蹭我的东西，病人先生。”她看穿了他的窘迫，而莱姆斯的“我没钱”几乎要脱口而出。“你知道‘瑾梵’花店吗？就是‘Ginvan’？”她转而问道。

瑾梵花店？莱姆斯在模糊的记忆里搜索着。好像听过。是了，就是前几天他浑浑噩噩流浪到这片区域时，路过的那家看起来温暖又别致的小店，橱窗里盛开着即使在植物园也罕见的美丽花朵。他当时还驻足片刻，贪恋地看了一眼那一片生机盎然，与他自己死气沉沉的人生形成的鲜明对比。

他点了点头。

“那再好不过了。”伊莉安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刚刚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说。我就是这家店主，伊莉安·尚特露恩。如你所见，我唯一的店员艾黎·温斯顿请了个长假回家处理事情。现在店里只剩我一个，而我……嗯，我平常也有别的‘正职’要忙，经常需要外出，无法时刻守着店铺。”

她将视线重新投向莱姆斯，那双锐利而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进人的心里，但此刻却带着一种温和的、商量的意味：“所以，卢平先生，在你养伤期间，愿不愿意偶尔帮我照看一下店铺？不算复杂，就是接待客人，简单的收银，确保花草不被调皮的孩子或者小动物破坏。”

“我给你——看店？”莱姆斯重复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这样一个……人，也能被托付一家如此美好的花店？

“对啊，”伊莉安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提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建议，“我不是在强迫你，只是提供一个选择。你自己也觉得白蹭我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不是吗？那么，用劳动来换取食宿和药物，听起来是不是一个更公平，也更能让你接受的方法？”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看似随意的问句，“你应该……有点养花的经验吧？”

养花经验？莱姆斯怔住了。如果他指的是很多年前，在霍格沃茨草药学上，跟着老师和同学们一起种植花草的经历，那算是“有”吧。毕竟，自从母亲去世后，也没有心情和条件去养花？他自己也不确定，那些关于植物照料的知识，是否还残存在记忆的角落里。

“别担心，会给你支付薪水的。”伊莉安仿佛看穿了他的犹豫，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同时向门外走去，“具体的我们晚点再谈。现在，如果你希望自己的身体好得更快，不成为……嗯，不耽误彼此时间的话，我觉得尽快把药膏抹上不会对你有什么坏处的，卢平先生。”

门被轻轻带上。

莱姆斯独自留在房间里，目光落在那个墨绿色的药瓶上，内心五味杂陈。拒绝？他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接受？这意味着短暂的安稳，但也意味着要与这个过于敏锐、过于慷慨的女人产生更深的联系，他害怕自己的秘密会暴露，害怕会给她带来灾难。

————

与此同时，伊莉安轻步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来到了她的书房。这里与楼下花店的温馨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严肃和高效的气息。她走到宽大的书桌前，从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封刚刚由机构信使送来的信件。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目光直接落到信末那个熟悉的、带着独特花体风格的签名上——

O. H

信的内容简洁而紧迫，提到了又一轮紧急的内部审查即将开始，要求她尽快处理完“私人事务”，返回岗位主持工作。

伊莉安将信纸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她刚刚穿过的、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幽深的森林。招揽莱姆斯·卢平，究竟是直觉指引下的正确决定，还是一时冲动埋下的隐患？她不知道。但眼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帮手来守住她的花店，这片属于她自己的、最后的宁静角落。而那个叫卢平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有种东西，一种深藏的坚韧与善良，让她愿意赌一把。

“但愿这次，我的直觉依旧准确。”她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