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卷着体育馆周边小贩叫卖荧光棒的声音，往汤斯年耳朵里钻。她攥着那张粉紫色的票根，站在约定的入口处，指尖被风刮得有点凉，心里却像揣了团火。

远远看见林微朝这边走来时，汤斯年的呼吸顿了顿。她穿了件宽松的白色连帽卫衣，牛仔裤裤脚卷到脚踝，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双白色帆布鞋，比平日里穿辅导员制服的样子多了几分少年气。

“等很久了？”林微走到她面前，额角带着点薄汗，笑着递过来一瓶温热的奶茶，“怕你冷，买了热的。”

奶茶杯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汤斯年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刚到。”她小声说，目光落在林微手里的帆布包上，里面鼓鼓囊囊的，大概装着演唱会要用的应援物。

“进去吧，快开始了。”林微转身刷票，闸机“嘀”地响了一声，她侧过头朝汤斯年笑，“跟上哦。”

场馆里早已人声鼎沸，震耳欲聋的音乐从舞台方向涌过来，混着无数人的欢呼和尖叫。汤斯年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忽然觉得有点慌，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奶茶杯。

手腕突然被轻轻拉住。

“别走丢了。”林微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带着点被音乐震得发颤的质感，“跟着我。”

温热的指尖扣在她的手腕上，不算用力，却像道稳妥的锚。汤斯年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地方，林微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虎口处有颗小小的痣——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穿过拥挤的人群，她们在中间区域找到了位置。林微从帆布包里掏出两根荧光棒，递给汤斯年一根：“会玩这个吗？”

汤斯年摇摇头。她很少来这种场合，总觉得太吵闹。

林微笑着拿起她手里的荧光棒，帮她掰了掰，绿色的光立刻亮起来，在昏暗的场馆里格外显眼。“这样就好，”她凑近了些，声音要盖过音乐才能听清，“等会儿跟着大家一起晃就对了。”

她说话时，发尾扫过汤斯年的脸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混着场馆里的爆米花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演唱会正式开始时，全场的荧光棒一起亮起来，汇成一片流动的星海。主唱的声音穿透音响，唱着那首林微最喜欢的歌。汤斯年看见林微仰着头，眼睛里映着台上的光，嘴角扬着明亮的笑，跟着节奏轻轻晃动身体，像株在风里舒展的植物。

原来她在喜欢的事物面前，是这样的样子。汤斯年想。

她学着林微的样子，举起荧光棒慢慢晃着，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林微唱到动情处，会闭上眼睛轻轻跟着哼，手指在荧光棒上打着节拍，侧脸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柔和得像被水洗过。

一首快节奏的歌结束后，场馆里掀起一阵欢呼。林微转过头，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她随手抹了一把，笑着问汤斯年：“是不是很吵？”

“还好。”汤斯年其实觉得震得耳朵疼，却不想扫她的兴。

林微从包里拿出纸巾，递了一张给她，又抽出一张，抬手想帮她擦额角——大概是看错了，以为她也出汗了。手伸到一半，汤斯年忽然偏了偏头，纸巾擦过她的鬓角，带起一阵微痒的风。

“你好像不太习惯这个。”林微收回手，有点抱歉地笑了笑，“早知道带你去看画展了，你姐说你喜欢安静的地方。”

汤斯年的心轻轻沉了一下。原来姐姐连这个都告诉她了。

“没有，”她赶紧摇头，举起荧光棒晃了晃，“很有意思。”

林微笑了，没再说话，转头继续看向舞台。

后面的歌越来越嗨，周围的人开始往前挤。汤斯年被挤得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前面的人，手腕又被林微拉住了。这次她握得紧了些，把汤斯年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站我旁边，别被挤到。”

两人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林微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卫衣传过来，烫得汤斯年的心跳乱了节拍。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演唱会的喧嚣格格不入，却让她觉得无比清晰。

中场休息时，林微去买水。汤斯年站在原地，看着她穿过人群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教室里演算物理题，而现在，她正站在一片荧光海里，和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肩并肩，听着同一首歌。

林微回来时，手里拿着两瓶冰水，瓶盖已经拧开了。“喝点水，”她把其中一瓶递给汤斯年，“等会儿还有更吵的。”

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凉意驱散了些许燥热，却压不住心里的悸动。汤斯年看着林微仰头喝水的样子，喉结轻轻滚动，脖颈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热闹的场合——姐姐的生日会，林微穿着白色公主裙，给她递草莓蛋糕时，也是这样仰头笑着，眼里盛着光。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

演唱会接近尾声时，主唱唱起了一首慢情歌。全场的荧光棒都放慢了晃动的节奏，绿色的光像潮汐一样起伏。林微轻轻跟着哼，声音很轻，却能清晰地传到汤斯年耳朵里。

“……月光落在你发梢，我却不敢说声好……”

歌词像根针，轻轻刺了汤斯年一下。她侧过头，看见林微的眼睛里映着漫天荧光，像落了一地的星星。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想告诉她，从十六岁那年夏天开始，她就成了自己眼里的月亮。

想告诉她，收集她的点滴，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想告诉她，今天站在这里，比任何时候都更靠近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害怕失去她。

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只是举起荧光棒，跟着那片绿色的潮汐，慢慢晃着。

散场时，人流像退潮一样往出口涌。林微一直拉着她的手腕，直到走出场馆，才松开手。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夜的凉意，汤斯年忽然觉得手腕上空落落的。

“还好吗？没被挤到吧？”林微问，眼里带着点关切。

“没有。”汤斯年摇摇头，看着地上被人踩扁的荧光棒，心里有点怅然。

“我送你回家。”林微拿出手机打车，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这个点不好打车，可能要等一会儿。”

两人站在路边，谁都没说话。远处的路灯亮着，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汤斯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忽然听见林微说：“其实，今天挺开心的。”

她抬起头，撞进林微含笑的眼睛里。

“以前总觉得，一个人来看演唱会也没什么，”林微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但有人陪着，好像确实不一样。”

汤斯年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点什么，出租车刚好来了。

车里很安静，只有导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汤斯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感觉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快到家时，林微忽然开口：“下周我们系有个画展，你要不要来？”

汤斯年猛地转过头：“画展？”

“嗯，有几个学长的作品挺不错的，”林微笑着说，“你不是喜欢安静的地方吗？应该会喜欢。”

她还记得。汤斯年心里一暖，用力点了点头：“好。”

车在家楼下停下，汤斯年解开安全带，想说“谢谢”，却被林微抢先一步：“今天……谢谢你陪我来。”

她的目光很亮，像盛着刚才场馆里的荧光。汤斯年的脸颊有点烫，低下头说了句“晚安”，推开车门跑回了家。

站在楼道里，她能听见出租车发动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才敢从窗户往下看，车子已经不见了。

回到房间，她摊开日记本，写下那句熟悉的话：“今天你告白了吗？”

笔尖在纸页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画了个叉。

但这次，她在叉的旁边，画了一片小小的荧光海。

窗外的月亮很亮，像极了林微眼里的光。汤斯年合上日记本，心里默默地想：

没关系，还有下周的画展。

也许到那时，就能说出口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带着一丝比以往更清晰的期待。

3场馆里的荧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