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相遇

台风"山猫"登陆的那天，恰好是渝城一中高二年级的开学典礼。

丁程鑫站在学校围墙外，抬头看了眼阴沉得几乎要压下来的天空。第一滴雨已经落在他的睫毛上，冰凉得像十岁那年海水的触感。他甩了甩头发，把书包往墙头一抛，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蹬上了斑驳的墙面。

"我劝你最好别跳。"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丁程鑫抬头，看见墙头上蹲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正撑着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微微后倾，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是马嘉祺，学生会主席，年级第一，老师们的心头肉。

丁程鑫嗤笑一声："学生会的都这么爱多管闲事？"他故意用力抓住墙头的砖块，泥水立刻溅在了对方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上。

马嘉祺没有躲。他伸出手，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小心滑。"

"用不着。"丁程鑫甩开他的手，纵身跳了下去。落地时右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是去年打架留下的旧伤。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在积水里，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肩膀。

马嘉祺不知何时也跳了下来，黑伞严严实实地罩在两人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流成一道透明水帘，将他们与外界隔开。丁程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

"放开。"丁程鑫挣了一下。

马嘉祺松开手，却把伞柄塞进他手里："拿着。"

"我不需要——"

"教导主任在礼堂门口查考勤。"马嘉祺已经转身走向教学楼，"你头发在滴水。"

丁程鑫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手中的伞柄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鬼使神差地低头闻了闻——除了雪松，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味道，像是刚从画室出来。

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丁程鑫从后门溜进礼堂，在最后一排坐下。台上的校长正在讲话，内容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他拧了拧T恤下摆的水，忽然听见一段熟悉的钢琴前奏。

是《海之祭》。

丁程鑫猛地抬头。马嘉祺不知何时坐在了舞台角落的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那是他母亲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首曲子，从未公开发表过。

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一束追光打在钢琴上。马嘉祺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丁程鑫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跳动，像是要撞断他的肋骨。

"下面请欣赏高二（3）班马嘉祺同学的钢琴独奏，《海之祭》，作曲：林芮。"

主持人的声音惊醒了丁程鑫。林芮——他母亲的名字。十年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完整地弹奏这首曲子，连那些复杂的变调都分毫不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丁程鑫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前排。马嘉祺起身鞠躬，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他的瞬间微微停顿。丁程鑫转身冲出礼堂，跑过长长的走廊，直到音乐教室门口才停下。

门虚掩着，琴声从里面传出来。是《海之祭》的变奏，比刚才的版本更加忧郁。丁程鑫推开门，看见马嘉祺背对着他坐在钢琴前，窗外的暴雨成了最好的伴奏。

"你怎么会弹这首曲子？"丁程鑫的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

马嘉祺的手指停在琴键上："你认识林芮？"

"她是我母亲。"丁程鑫走到钢琴旁，琴盖上积了一层薄灰，他用手指写下自己的名字，"十年前，她和父亲、妹妹在一场海难中......"

"我知道。"马嘉祺轻声说，"我父母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他们和你母亲是同学。"他翻开琴凳上的乐谱，扉页上有褪色的钢笔字：给小芮，愿你的音乐如海般永恒。"这是我父亲的手笔。"

丁程鑫的指尖触碰那些字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转身要走，却被马嘉祺拉住了手腕。

"你的膝盖在流血。"

丁程鑫低头，这才发现右膝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小腿流进白色球袜，晕开一片刺目的红。马嘉祺已经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深蓝色手帕。

"不用——"

"别动。"马嘉祺的手很凉，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他包扎的手法娴熟，像是做过无数次，"我姑姑是医生，我暑假经常去她诊所帮忙。"

丁程鑫低头看着他的发旋，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黑猫，也是这么骄傲又温柔。雨声渐大，钢琴上方的窗户没关严，一阵风吹进来，掀开了乐谱的下一页。

那是《海之祭》的手稿复印件，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给阿程，等你长大教你弹。——妈妈

丁程鑫的视线模糊了。他转身冲出音乐教室，这次马嘉祺没有追来。但在走廊尽头，他听见钢琴声再次响起，是《海之祭》的开头，仿佛一个无言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