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重阳宫宴。
潇未沉穿着内务府新送来的秋香色宫装,坐在宴席最末端的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出席正式宫廷场合。金碧辉煌的大殿,穿梭如织的宫人,满座锦绣衣冠的王公贵胄,空气里飘着酒香、脂粉香和菊花的清苦气息。
而她,冷宫七公主,本该像往年一样“因病告假”。
但系统任务明晃晃挂着:【赏菊宴出席,与潇裴烬公开互动。奖励:魅力+1】
魅力有什么用?能让她在潇裴烬手里多活两天吗?
【魅力影响他人初始好感、信任度及说服力。高魅力可降低被刁难概率。当前魅力:3(存在感薄弱)。】
好吧,加点总比没有强。
她垂眸盯着案几上的菊花糕,耳中灌满四周的谈笑声——都在议论三皇子。
“三殿下前日那篇《治水策》真是字字珠玑,连阁老都赞不绝口。”
“听闻陛下有意让三殿下入工部历练,这可是头一份的恩宠。”
“三殿下仁厚,待下人也宽和,将来必是贤王……”
贤王。
潇未沉捏紧了袖中的云纹玉佩。那日御书房的血腥味,似乎又漫上鼻尖。
“哟,这不是七妹吗?”
娇脆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潇未沉抬头。五公主潇玉颜带着两个宫女,正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位比她大一岁的五皇姐,生母是得宠的丽妃,自小骄纵,最爱欺辱冷宫出身的她。
“五皇姐。”潇未沉起身行礼。
潇玉颜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挑剔地扫过她的衣裳:“这料子……是内务府去年剩的吧?穿在你身上,倒是合适。”
周围传来低低的嗤笑声。
潇未沉垂眼:“皇姐说的是。”
“听说你前几日去御书房给三皇兄送点心了?”潇玉颜忽然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怎么,冷宫待不下去了,想攀高枝?”
潇未沉指尖一颤。
“三皇兄心善,施舍你几块炭火,你就真当自己是他妹妹了?”潇玉颜轻笑,“别忘了,你娘是罪妃,你是罪妃之女。三皇兄那样的明月,也是你能沾染的?”
这话毒,且准。
原主的生母林氏,当年因“巫蛊厌胜”之罪被贬冷宫,不久“病故”。这是潇未沉记忆里最深的刺。
她抬眼,看向潇玉颜。这位五皇姐今日打扮得极美,金钗步摇,云锦华服,脸上写着赤裸裸的优越。
【系统,我能怼回去吗?】
【分析:潇玉颜生母丽妃正得宠,冲突升级可能招致报复。建议:隐忍或转移矛盾。】
潇未沉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五妹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温和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潇未沉脊背瞬间僵直。
潇裴烬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他今日穿着月白暗银纹锦袍,玉冠束发,手执一柄折扇,笑意温润如玉,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三皇兄!”潇玉颜立刻换上甜美笑容,“我在跟七妹说,她这身衣裳料子旧了,改日我送几匹新的给她。”
变脸之快,令人叹服。
潇裴烬笑着点头:“五妹有心了。”他目光转向潇未沉,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拂了拂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七妹今日气色好些了。前日送去的燕窝,可吃了?”
轻轻一句话,像石子投入湖面。
四周瞬间安静。
燕窝?三皇子给冷宫七公主送燕窝?
潇玉颜的笑容僵在脸上。
潇未沉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她硬着头皮答:“吃了……谢皇兄关怀。”
“那就好。”潇裴烬的手从她肩头滑下,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主位方向走了两步,“今日重阳,七妹该坐近些,赏菊也清楚。”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潇未沉几乎是被他半搂着往前带,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墨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又来了。那种温柔表象下的绝对掌控。
“三皇兄!”潇玉颜忍不住追了两步,“七妹向来体弱,坐太近怕吹风……”
“无妨。”潇裴烬回头,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无丝毫笑意,“我让人在七妹席后加扇屏风便是。”
他顿了顿,声音轻缓:“五妹这般关心七妹,不如一起去?”
潇玉颜脸色白了白,强笑道:“我……我坐这儿就好。”
她退回自己的席位,手指死死攥着裙摆。
潇未沉被潇裴烬带到第三排的席位——这已是皇子公主中的前列。宫人立刻抬来屏风、软垫,甚至多添了一个手炉。
众目睽睽之下,潇裴烬扶她坐下,又亲手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手有些凉。”他低声说,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的手背,“暖暖。”
语气温柔得像真的关心妹妹的兄长。
只有潇未沉知道,他指尖擦过时,力度重得像在警告。
【互动任务完成。魅力+1。当前魅力:4。】
【潇裴烬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30。注释:公开维护行为,象征“标记领地”。】
标记领地?
潇未沉捧着热茶,指尖发抖。
是了。他今日这番举动,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冷宫妹妹,他罩了。
从此,欺辱她的人得掂量掂量。但同时——她也彻底被绑上了他的船。
宴席继续。
丝竹声起,歌舞翩跹。皇帝与后妃高坐主位,谈笑风生。潇裴烬就坐在她斜前方,与几位大臣温言交谈,偶尔举杯,风度翩翩。
完美得像一副画。
潇未沉低头吃糕点,味同嚼蜡。
“七公主。”一个宫女悄声靠近,递上一碟精致的菊花酥,“这是三殿下让送的,说您可能爱吃。”
碟子下压着一张小笺,只有两个字:
【听话。】
墨迹遒劲,力透纸背。
潇未沉捏起一块菊花酥,指尖冰凉。
“未沉。”
忽然有人唤她。
她抬头,看见太子潇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这位大皇兄今年二十,相貌敦厚,眉眼温和,正关切地看着她。
“大皇兄。”她想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
“坐着就好。”潇澈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低声道,“三弟今日倒是体贴。你身子弱,是该多照顾些。”
他的语气真诚,不带丝毫讥讽。
潇未沉鼻子忽然有点酸。这是穿越以来,第一个对她释放纯粹善意的人。
“谢大皇兄关心。”
“冷宫那边,我明日让人送些厚被褥去。”潇澈说着,看了眼她腕上——那里露出一截旧伤痕,是原主小时候被嬷嬷用藤条抽的,“过去的事……苦了你了。”
潇未沉摇头,还没说话——
“大哥在和七妹聊什么?”
潇裴烬端着酒杯,笑吟吟走过来。他站在潇澈身后,手随意搭在太子椅背上,姿态亲近。
潇澈回头,笑道:“正说未沉身子弱,该多补补。”
“是啊。”潇裴烬点头,目光落在潇未沉脸上,“所以我才让她坐近些,免得吹风。”
他顿了顿,忽然俯身,伸手替潇未沉拢了拢鬓边碎发。
动作轻柔,眼神温柔。
潇澈一愣,随即笑道:“三弟待妹妹们真是细心。”
“应该的。”潇裴烬直起身,指尖似无意划过潇未沉耳垂,激起一阵战栗,“毕竟……七妹只有我一个兄长肯照拂,不是吗?”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
潇澈笑容微滞。
潇未沉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
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潇裴烬今日的“温柔维护”,不仅是标记领地,更是做给太子看的。
看,这个被你忽视多年的妹妹,现在归我了。
看,我能给的,你这个太子给不了。
这是兄弟间无声的较量。而她,是那枚被随手摆上棋盘的棋子。
宴至中途,皇帝起身更衣,气氛稍松。
潇玉颜忽然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重新堆起笑:“七妹,方才是我失言,这杯酒敬你,算赔罪。”
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也端着一杯酒。
潇未沉看向那杯酒——颜色略深,气味刺鼻。
【检测:酒中混有大量姜汁与胡椒汁,饮用将导致剧烈咳嗽、喉肿,当众失仪。分析:潇玉颜意图羞辱。】
“五皇姐客气了。”潇未沉没接,“我酒量浅,怕扫了皇姐的兴。”
“一杯而已。”潇玉颜把酒杯往前递,声音提高,“七妹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周围目光又聚过来。
潇未沉正为难,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接过了那杯酒。
“五妹。”潇裴烬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他晃着酒杯,笑意温和,“七妹确实不能饮酒。这杯,我代她喝。”
说罢,一饮而尽。
潇玉颜脸色一变:“三皇兄,这酒烈……”
“确实烈。”潇裴烬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不过五妹放心,我酒量尚可。”
他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凉。
潇玉颜咬了咬唇,讪讪退下。
潇未沉看着他喉结滚动,将那杯加料的酒咽下,心头莫名一紧。
“皇兄……”她低声唤。
潇裴烬转头看她,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下次有人逼你喝酒,就说我对姜汁过敏,喝了会死。”
他退开,笑容依旧温雅:“记住了?”
潇未沉怔怔点头。
“乖。”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宴席将散时,皇帝回座,兴致颇高地提议:“今日重阳,诸位可有好诗助兴?”
众人纷纷应和,多是些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
潇裴烬忽然起身,拱手道:“父皇,七妹近日在冷宫习字读书,颇有进益。儿臣斗胆,请七妹作诗一首,以应佳节。”
全场一静。
皇帝挑眉:“未沉?”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潇未沉身上,有好奇,有怀疑,有等着看笑话的。
潇未沉脑子一片空白。
作诗?原主识字都勉强,她一个背过几首唐诗宋词的现代人,在这架空王朝怎么作?
【紧急任务:作重阳诗。要求:符合格律,意境尚可。奖励:才艺+1。失败惩罚:当众出丑,皇帝不悦。】
她手心冒汗。
潇裴烬站在前方,回头看她,眼神鼓励,唇角带笑。
但她看清了——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在试探。
试探她的底细,试探她到底藏着什么。
电光石火间,潇未沉起身,垂首行礼:“父皇,女儿愚钝,只偶得两句残诗,恐难登大雅……”
“无妨。”皇帝似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吟出: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是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异世她乡,应景,也合她此刻心境。
殿内安静了一瞬。
皇帝抚须,重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好,好句。”
几位老臣也纷纷点头:“质朴真切,动人肺腑。”
潇未沉松了半口气,继续道:“女儿只想到这两句,后续……尚未斟酌。”
“两句足矣。”皇帝难得露出笑意,“赏。”
宫人立刻端来一盘金锞子。
潇未沉谢恩坐下,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抬眼,对上潇裴烬的目光。
他正看着她,眼底那种审视的兴味更浓了。他举起酒杯,朝她遥遥一敬,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很好。】
潇未沉捏紧了袖中的玉佩。
宴席散时,天色已暗。
潇未沉随着人流往外走,在宫门口被人叫住。
“七妹。”
潇裴烬的马车停在路边,他掀开车帘,朝她伸手:“上来,我送你回宫。”
四周还有不少离席的皇亲,闻言纷纷侧目。
潇未沉犹豫一瞬,还是搭上他的手。
他的手很稳,一把将她拉上车。
车厢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暖炉烧得正旺。车门一关,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和声音。
潇裴烬松了手,靠回软垫,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驶动。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听见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
许久,潇裴烬忽然开口:
“独在异乡为异客。”他重复她的诗,眼睛仍闭着,“七妹觉得,自己是‘异客’?”
潇未沉心脏骤紧。
“女儿家……嫁人后便是别家客,所以……”
“撒谎。”他睁开眼,目光如刀,“你不是潇未沉。”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惊雷炸在她耳边。
她僵住,血液倒流。
潇裴烬缓缓坐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告诉我。”他声音温柔,眼神却冷得刺骨,“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不怕我?”
马车摇晃,暖炉噼啪。
潇未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完美温润的假面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危险的探询。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
【警告:身份暴露风险90%】
【紧急方案:主动承认部分真相,换取信任】
【建议台词:“我不是原来的潇未沉,但我不会害你。”】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
“皇兄。”她声音发颤,却一字一句,“我确实不是……从前的潇未沉。”
潇裴烬眸色骤深。
“但我是为你而来。”她说出了系统建议的下半句,心却跳得快要炸开,“我不会害你。”
死寂。
只有车轮声。
潇裴烬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
不是温和的笑,不是伪装的笑,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发现有趣玩具的笑。
他松开手,重新靠回软垫。
“为我而来。”他重复,指尖轻轻敲。
车厢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暖炉烧得正旺。车门一关,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和声音。
潇裴烬松了手,靠回软垫,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驶动。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听见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
许久,潇裴烬忽然开口:
“独在异乡为异客。”他重复她的诗,眼睛仍闭着,“七妹觉得,自己是‘异客’?”
潇未沉心脏骤紧。
“女儿家……嫁人后便是别家客,所以……”
“撒谎。”他睁开眼,目光如刀,“你不是潇未沉。”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惊雷炸在她耳边。
她僵住,血液倒流。
潇裴烬缓缓坐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告诉我。”他声音温柔,眼神却冷得刺骨,“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不怕我?”
马车摇晃,暖炉噼啪。
潇未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完美温润的假面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危险的探询。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
【警告:身份暴露风险90%】
【紧急方案:主动承认部分真相,换取信任】
【建议台词:“我不是原来的潇未沉,但我不会害你。”】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
“皇兄。”她声音发颤,却一字一句,“我确实不是……从前的潇未沉。”
潇裴烬眸色骤深。
“但我是为你而来。”她说出了系统建议的下半句,心却跳得快要炸开,“我不会害你。”
死寂。
只有车轮声。
潇裴烬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
不是温和的笑,不是伪装的笑,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发现有趣玩具的笑。
他松开手,重新靠回软垫。
“为我而来。”他重复,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好。”
马车停在冷宫门外。
潇裴烬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潇未沉逃也似地下车,直到宫门关上,才腿软地靠在墙上。
车厢内,潇裴烬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那个单薄身影踉跄跑进夜色。
他摩挲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她下巴微凉的触感。
“不是原来的潇未沉。”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难怪……”
难怪没有恐惧的味道。
难怪反应异常。
难怪……让他这么感兴趣。
“萧寒。”他唤。
侍卫无声出现:“殿下。”
“去查。”潇裴烬放下车帘,“查林氏当年‘巫蛊’案的卷宗。再查……七公主这十六年所有起居记录,事无巨细。”
“是。”
马车重新驶动,没入深宫夜色。
潇裴烬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她刚才说“为你而来”时的眼神——
害怕,却坚定。
撒谎,却又像藏着真心。
真是……
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