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澜居——
玄关的感应灯刚亮起，陆清野手里的书包带还没来得及放下，母亲赵雪晴的声音就像淬了冰碴子砸过来：“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在学校待到天荒地老，好显得自己多努力似的。”
陆清野换鞋的动作顿了顿，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轻响。他今天刚领回物理竞赛金奖的证书，红色烫金的封面还揣在书包侧袋里，此刻却像块烙铁。
“妈，我刚领完奖，老师留着开了会儿会。”原本应该属于高一学生声音的软糯丝毫不见，只剩下平静的有些冰冷的声音。
“领奖？”父亲陆见临从客厅沙发上抬眼，报纸往茶几上一拍，“拿个奖有什么好说的？你哥清辞当年十五岁就保送市重点，你呢？拼死拼活考个年级第一，跟清辞比起来算什么？”
陆寒语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
又是陆清辞。
那个在他五岁时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的哥哥，像个永远无法逾越的标杆，竖在他人生的每一步里。外人都说陆家小少爷是天之骄子，十三岁就开始参加物理数学竞赛，奖杯能从书房摆到客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在父母眼里，连陆清辞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爸，我已经很努力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稳些，“开学前的物理竞赛，全省只有我一个拿了金奖。”
“努力？”赵雪晴冷笑一声，走过来上下打量他，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他的脸，“努力的话能只拿个省金奖？清辞要是还在，现在都该代表国家去参加国际比赛了！陆清野，你能不能别这么让我们失望？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不是让你拿这些不上不下的成绩来糊弄我们的！”
陆清野的爸爸是金融界有名的企业家，妈妈则是音乐界著名小提琴家，姐姐陆清辞是所有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陆清辞去世时才二十岁，相差十五岁的陆清野成了姐姐的替代品。
从此，自己的偶像哥哥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没有糊弄。”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炸开，陆清野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颤抖，带着哭腔，“我每天学到凌晨两点，周末从来没出去玩过，你们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拿了那么多奖杯奖牌，你们哪怕夸过我一句吗？”
他猛地拉开书包，把里面的奖杯和证书一股脑倒在地上。金色的奖牌滚落，撞在白色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你们眼里只有陆清辞。”她指着父母，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这还是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死了，你们就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我身上，可我不是他，我永远也成不了他！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看看现在站在这里的我！”
陆见临气得发抖，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赵雪晴拦住。赵雪晴看着地上的狼藉，脸色铁青：
“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们这么说话？要不是为了你，我和你爸能过得这么累？你以为我们愿意说你？还不是怕你松懈下来，以后连自己都养不活！清辞……清辞要是还在，哪用得着我们操这些心！”
“所以我活着就算是累赘是吗？”陆清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我努力是错，不努力也是错，那我到底要怎么样？陆清辞一样死了，你们才满意吗？”
啪——
一声轻响，陆清野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赵雪晴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刺中了赵雪晴。她脸色煞白，指着门口：“你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滚出去就别再回来！”
陆清野看着眼前这两个面目狰狞的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抓起地上的书包，转身就往外冲。防盗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门口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
外面正下着小雨，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着眼泪滑进嘴里，又苦又涩。
那些闪闪发光的奖杯和证书，此刻都变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枷锁。原来天之骄子的光环下，藏着的是连父母一句认可都得不到的、快要窒息的绝望。
刚才出门时好像是有一个玻璃杯向自己砸来，玻璃碎片划过自己脸颊，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落，陆清野却感觉不到疼，心里的痛早已经盖过了这点皮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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