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的老房子在南城的旧巷深处,墙皮斑驳,木门上的红漆早已脱落。陆易峰站在巷口,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头皱得很紧。黑色的宾利停在巷外,与周围低矮的平房格格不入,引得几个路过的老人频频侧目。
他还是来了。
昨天和洛寻闹翻后,他一夜没睡。儿子那句“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他不是不懂洛寻的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时家那个丫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陆易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响了那扇木门。
“谁啊?” 门内传来时国槐沙哑的声音,带着久病的虚弱。
“时国槐,是我,陆易峰。” 陆易峰的声音沉了沉。
门“吱呀”一声开了,时国槐站在门后,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看到陆易峰,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惊讶,随即是疏离的冷淡。
“陆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侧身让陆易峰进来,语气客气却生分。
院子很小,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唯一的石榴树叶子落了大半,显得有些萧索。陆易峰走进屋,屋里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一张老旧的木桌,几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上挂着时月姐弟俩的合照,照片已经有些泛黄。
“坐吧。” 时国槐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杯沿还有个小小的缺口。
陆易峰没碰那杯水,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为了洛寻和你女儿的事。”
时国槐的脸色沉了沉,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洛寻是个好孩子,时月也是。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我们做长辈的,就别掺和了。”
“掺和?” 陆易峰冷笑一声,“时国槐,你摸着良心说,你女儿和洛寻,合适吗?洛寻是陆氏的继承人,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清楚。你女儿呢?她能给洛寻带来什么?除了拖累,她什么都给不了!”
“陆易峰!” 时国槐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女儿哪里拖累他了?时月从小就懂事,为了这个家,她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她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强一百倍!”
“强有什么用?” 陆易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能帮洛寻应对董事会的压力?能在商业场上给他助力?时国槐,现实点吧!光有骨气填不饱肚子,更撑不起陆家的门面!”
时国槐的胸口剧烈起伏,咳嗽了几声,脸色变得苍白。他知道陆易峰说的是现实,可作为父亲,他听不得别人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
“我女儿不需要靠任何人,我们时家也不需要。” 他喘着气,声音却依旧倔强,“当年你落难,我把厂子抵押给你,不是图你回报。现在洛寻帮时月,是他们年轻人的事,跟你没关系,更跟陆家的门面没关系!”
“当年的情分,我记着。” 陆易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推到时国槐面前,“这是五百万,够时年所有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剩下的,够你们父女三人安稳过一辈子。”
他看着时国槐,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条件是,让时月离开洛寻,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支票上的数字刺眼,像一根针,扎得时国槐眼睛生疼。他看着陆易峰,这个曾经称兄道弟的人,如今变得如此陌生。
“陆易峰,你把我时国槐当成什么人了?” 时国槐拿起支票,撕得粉碎,纸屑飘落在地上,像一地的雪花,“我时国槐虽然穷,但还没穷到要卖女儿的地步!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你错了!”
“我是为了大家好!” 陆易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洛寻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等他清醒了,只会后悔!时月跟着他,也不会幸福,陆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幸不幸福,是孩子们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 时国槐站起身,指着门口,“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以后也别再来了,免得伤了和气。”
“时国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易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时年的病,你女儿的学费,你自己的药钱……哪一样不要钱?这五百万,能让你们全家摆脱困境,你真的不要?”
时国槐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陆易峰的话像一把刀,戳中了他最痛的地方。他确实难,难到夜里常常睡不着觉,难到时月每次把打工赚来的钱交到他手上时,他都觉得心如刀绞。
可他不能。
骨气或许不值钱,但那是他为人父的最后一点尊严,也是他能给女儿的最后一点保护。
“我再说一遍,” 时国槐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时国槐的女儿,不是用来交易的。你要是真有良心,就别再为难他们。要是没良心……”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凉:“就当我们两家,当年的情分,全断了。”
陆易峰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心里莫名地堵得慌。他原本以为,时国槐走投无路,只要他肯给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可他忘了,时国槐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钱。
“好,好得很。” 陆易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失望和愤怒,“时国槐,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摔门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门被摔上的瞬间,时国槐再也支撑不住,沿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看着地上撕碎的支票纸屑,像看着自己破碎的尊严,心里又酸又涩。
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未来会有多难。他只知道,他不能让时月像商品一样被交易,不能让她在陆家受委屈。
过了很久,时国槐才慢慢站起来,收拾好地上的纸屑,走到窗边,看着陆易峰的车消失在巷口,眼神复杂。
而此时的陆易峰,坐在车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想到时国槐会这么不识抬举,看来,只能从时月那边下手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时月最近的行踪,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车子缓缓驶离旧巷。陆易峰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神冷冽。他不能让洛寻毁在时月手里,为了陆氏,为了陆家,他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会伤害到洛寻。
哪怕,会背上一个不近人情的骂名。
他是陆氏的董事长,是陆家的掌舵人,他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
车子汇入车流,朝着陆氏集团的方向驶去。阳光刺眼,却照不进陆易峰冰冷的眼底。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和时国槐的对话,被躲在门外的时月,听得一清二楚。
时月原本是提前下班回来给父亲送药的,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了陆易峰的车。她心里疑惑,悄悄走到门口,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父亲撕支票的声音,陆易峰愤怒的指责,父亲倔强的反驳……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原来,在陆家人眼里,她和父亲,真的这么不堪。
原来,她和陆洛寻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还有长辈们难以逾越的鸿沟。
原来,她的存在,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拖累”。
时月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看着紧闭的家门,仿佛看到了父亲强撑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或许,陆易峰说得对。
或许,她真的该离开陆洛寻。
这样,父亲就不用再为她为难,陆洛寻也不用再和家里闹僵。
这,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月擦干眼泪,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巷口,像从未回来过一样。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