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楼的休息室里,江伯宴把一份文件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扯了扯领带,看着对面陷在沙发里的男人,没好气地说:“陆洛寻,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陆洛寻没抬头,指尖夹着的钢笔在文件上划过,留下一道利落的线条。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下颌线愈发冷硬。
“哪不对劲?” 他淡淡反问,目光没离开文件。
“哪都不对劲。” 江伯宴在他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上周例会你走神三次,昨天签合同差点把名字写错,还有——”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带着探究,“你居然让林助理去查一个叫时月的女人,还动用陆氏的资源给她弟弟安排专家号,说吧,这女人到底是谁?”
陆洛寻终于停了笔,抬眼看他。江伯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陆氏的副总,两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提到时月,他喉结动了动,竟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时国槐的女儿。” 他最终只说了一句。
江伯宴愣住了,手里的咖啡杯差点脱手:“时国槐?就是你爸当年总念叨的那个‘时叔’?”
“嗯。” 陆洛寻点头,重新低下头看文件,语气听不出情绪,“小时候住在一个大院,她比我小两岁,总爱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
江伯宴这才恍然大悟。他隐约听过陆洛寻提过小时候有个“小跟屁虫”,扎着羊角辫,爱哭鼻子,只是后来时家出了事,两家人断了联系,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所以你这是……旧情复燃?” 江伯宴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别瞎说。” 陆洛寻皱了皱眉,“只是看她家里困难,帮衬一把。”
“帮衬?” 江伯宴显然不信,“帮衬需要你亲自盯着专家会诊?需要你让林助理天天汇报她弟弟的病情?陆洛寻,你当我瞎吗?” 他前倾身体,语气严肃了些,“我提醒你,现在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
陆洛寻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宋无佑最近动作频频,你不是不知道。” 江伯宴的声音沉了下去,“他联合了几家小公司,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城西的那个项目,就等着抓我们的把柄。这时候你和时家走得近,万一被他抓到空子,用那个时月做文章,你想过后果吗?”
宋无佑。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陆洛寻心上。宋家和陆家是老对头,宋无佑为人阴狠,手段卑劣,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上次商业酒会上,他就看时月不顺眼,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心里有数。” 陆洛寻淡淡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有数?” 江伯宴气笑了,“你要是真有数,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人留下话柄。时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负债累累,她弟弟还重病,宋无佑要是想做文章,随便编个‘陆氏总裁为博美人笑,挪用公款资助旧爱’的新闻,就能让陆氏股价动荡。”
他顿了顿,看着陆洛寻紧绷的侧脸,放缓了语气:“洛寻,我知道你念旧情,想帮时家。但你别忘了,你是陆氏的总裁,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集团的命运,不能感情用事。”
陆洛寻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江伯宴的话像警钟,在他耳边敲响。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每次看到时月那双倔强又带着疲惫的眼睛,看到时年苍白的小脸,他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那是时叔的女儿,是小时候总追着他喊“洛寻哥哥”的小尾巴。他做不到看着她们在泥潭里挣扎,自己却站在岸边无动于衷。
“我会处理好,不会影响公司。” 他睁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厉,“至于宋无佑,他要是敢动时月一根手指头,我不介意让宋家彻底从南城消失。”
江伯宴看着他眼底的寒意,知道他不是在说大话。陆洛寻这人,看着冷淡,实则护短得厉害,一旦认定了要护着谁,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会放手。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江伯宴叹了口气,没再劝,“对了,下周专家会诊,你真要去?”
“嗯。” 陆洛寻点头,“我去看看情况。”
江伯宴撇撇嘴,显然不信他只是“看看情况”,但也没再追问,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城西项目的补充协议,你赶紧签了,下午我要去跟合作方碰面。”
陆洛寻接过文件,快速签上名字。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像在做一个无声的决定。
江伯宴走后,休息室里只剩下陆洛寻一个人。他拿起手机,翻到林助理发来的信息,里面是时年最新的检查报告,各项指标比上次好了些,但仍不容乐观。
他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想起昨天在医院走廊里,时月站在窗边的背影。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身形单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像是镀上了一层冷意。
他知道她在抗拒,知道她心里的顾虑,也知道江伯宴的提醒不无道理。但他没办法停下脚步,就像当年时叔毫不犹豫抵押厂子帮他父亲一样,有些情分,注定要用一辈子去还。
更何况,他对时月的在意,早已超出了“旧情”和“帮衬”的范畴。从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她抱着散落的文件,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泪时,他的心就已经乱了。
他拿起外套,起身往外走。林助理正在外面等着,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上去:“陆总,车备好了,去医院吗?”
“不去医院。” 陆洛寻摇摇头,“去时家那条巷子。”
林助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的。”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南城的街道上,穿过繁华的商业区,渐渐驶入老旧的城区。道路两旁的建筑越来越矮,墙面斑驳,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和潮湿的味道。
车子在巷口停下,陆洛寻没下车,只是降下车窗,看着巷子里的景象。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老人坐在门口择菜,晾衣绳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一切都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他记得巷子深处有棵老槐树,小时候他总爱爬上去,把时月的羊角辫绑在树枝上,气得她坐在树下哭,最后还是他把她哄好,摘了槐花给她串成项链。
他记得时家门口有个石墩,时叔总爱在上面下棋,他和时月就蹲在旁边看,时不时插嘴,被时叔笑着赶开。
那些记忆像老电影,一帧帧在他脑海里回放,带着温暖的底色,却又透着物是人非的怅然。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时月。
她提着一个塑料袋,从巷口的超市里出来,袋子里装着些蔬菜和水果。她走得很慢,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心事,走到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动作轻柔,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时光。
陆洛寻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柔和,却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韧劲。
他突然很想下车,走到她面前,问她小时候的槐花项链还在不在,问她还记得爬树掏鸟窝的事吗,问她……愿不愿意让他帮她分担一点生活的重担。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心里的那道坎,需要时间才能慢慢磨平。
时月没在槐树下站太久,提着袋子转身往巷子里走。她的背影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坚定,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陆洛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对司机说:“开车吧。”
车子缓缓驶离,巷口的老槐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
“陆总,” 林助理犹豫着开口,“需要给时小姐送点东西过去吗?家里刚炖了汤……”
“不用。” 陆洛寻打断他,“别打扰她。”
有些帮助,需要润物细无声。他不想给她压力,只想在她需要的时候,让她知道,身后有个人可以依靠。
车子驶回繁华的街道,陆洛寻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大厦,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拿出手机,给江伯宴发了条信息:“帮我查一下宋无佑最近的行踪,越详细越好。”
江伯宴很快回了过来:“怎么?想动手了?”
陆洛寻看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没再回复。
他可以不在乎宋无佑的小动作,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时月和时年。谁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他就敢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不是威胁,是警告。
而此时的时家,时月正把买回来的菜放进厨房。时国槐坐在小马扎上,给时年打电话,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嗯,你姐姐买了你爱吃的草莓,等你回来吃……别老看动画片,多休息……”
时月靠在门框上,听着爸爸的话,心里暖暖的。她知道生活很难,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挑战,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好像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一场围绕着她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陆洛寻,已经为她撑起了一把无形的伞,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