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的星火

风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从来不是“吹”，是“刮”。像无数把钝刀子，贴着地皮来回锯，把雪沫子扬起来，砸在“北极星”观测站的外壳上，沙沙的，没个停。

卿蘅站在观测塔顶，呼出的白气刚成型，就被风扯得稀碎。她调着望远镜的焦距，视野里只有一片白，死寂的、被冰封了的世界。三个月了。自从“枯萎者”把一切都毁了，这儿就成了她的堡垒，也成了她的坟。

忽然，天边亮了。一道橘红色的光，拖着长尾巴，歪歪扭扭地往下扎，带着一种垂死野兽般的闷响。

“不明飞行器迫降。方位274，距离……二十八公里左右。”耳机里的汇报还算冷静，但尾音有点飘。

卿蘅的心，跟着那道光往下沉了一下。不是补给，也不是已知的求救信号。是意外，还是……

“准备救援队。”她吸了口冷冽的空气，让声音稳住，“我带队。”

运输机的残骸还在烧，把周围一圈雪化成了泥水，腾起呛人的白烟。空气里有股怪味，混着燃油、烧焦的塑料，还有……铁锈似的腥气。队员们散开了，枪口指着黑暗。

卿蘅的目光，钉在半塌的机舱口。那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她握紧了枪，指节有点发白。一步步挪过去。然后，她看见了。

一个女孩蜷在扭曲的座椅和金属碎片中间，浑身是血。一条腿的姿势不对，看样子是断了。脸上黑一块红一块，脏得看不清模样，但一头被血污黏着的短发，依稀看得出是乖巧的学生头。只有那双眼睛，被跳动的火光映着，亮得吓人——像掉进陷阱的幼兽，疼，警惕，但那股子想活下去的劲头，烧得噼啪作响。

那女孩看见她，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想动，立刻疼得抽了口气。她没求救，反而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挡在前面，声音嘶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

“别……别过来……我身上……有东西……”

卿蘅停下了。不是因为警告。是那双眼睛。那里面有种东西，她在这末日里，太久太久没见过了——不只是想活，是到了这一步，还在本能地想把危险推开。

卿蘅没退。她蹲下来，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看着对方。

“我是‘北极星’的负责人，卿蘅。”她试着把声音放平，“你叫什么？从哪儿来？”

女孩咳了几下，吐出带血的沫子，喘着说：“槿……槿白阳。‘拾荒者’学生团……找东西的……”她瞥了眼旁边一具烧焦的遗体，眼神一下子暗了，像烛火被掐灭，“……栽了。就剩我。”

卿蘅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明白了。她也看到了槿白阳手臂上那道抓痕，边缘已经泛起不祥的青灰。

“你的伤得处理。”卿蘅站起身，对后面打了个手势，“担架。最高级别隔离。”

队员上前，准备抬人。槿白阳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卿蘅的防护服袖口。力气大得惊人。她盯着卿蘅，眼神像是烧尽的炭，只剩最后一点灼人的火星：

“信标……我锁骨下面……植入体……给‘北极星’……一定……”

话没说完，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卿蘅站着没动，看了看袖口上那个粘稠的血手印，又看了看槿白阳昏迷中依然紧锁的眉头。心里那潭冻了不知道多久的冰水，好像被什么东西，“咚”地敲了一下。这张稚气未脱却写满决绝的脸……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执拗，在更久远、更混乱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