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雨巷里的共振
民国二十一年，上海，梅雨季。
雨下得没头没尾，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亮，倒映着两侧骑楼的霓虹灯影，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林晚抱着一个纸包，里面是给母亲抓的药，脚步匆匆地躲进一条窄巷。
她的眼皮又开始发沉了。
这毛病缠了她快半年，毫无征兆地就会犯困，有时是在课堂上，有时是走在路上，眼皮一耷拉，再睁开眼，世界就可能变得完全陌生。就像此刻，她明明记得五分钟前还在熟悉的里弄口，怎么转个弯就进了这条从未见过的巷子？
雨丝斜斜地打进来，打湿了她的旗袍下摆。林晚打了个哈欠，脑袋里像灌了铅，脚步也开始踉跄。她靠在斑驳的砖墙上想喘口气，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墙面，一阵剧烈的眩晕突然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唔……”她闷哼一声，眼前的雨景瞬间扭曲成旋转的色块，手里的药包“啪”地掉在地上，油纸散开，褐色的药渣混着雨水浸进泥里。
就在意识快要沉下去的前一秒，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很稳，带着一种不烫却足够温暖的温度，像寒雨里突然燃起来的一点星火。林晚费力地抬起眼，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领口微敞，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却没乱了他眼底的沉静。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可那双眼眸里的疏离与沧桑，却像经历了比这雨巷更漫长的岁月。
“小心。”他开口，声音低沉，像雨落在青瓦上的调子。
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奇怪的是，刚才那股能把人拖进黑暗的困意，在被他扶住的瞬间，竟然退去了大半。更奇怪的是，她看着这个陌生男人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初见的局促，而是一种……像是分别了很久的怅然，混着一丝找到归处的安定。
就像迷路的人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路标。
魏安也在怔住。
他活了一千三百年，见过王朝更迭，看过沧海桑田，早已习惯了做时间的旁观者。世间万物于他，不过是流水过石，留不下太多痕迹。可当指尖触到女孩胳膊的刹那，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突然从接触点涌出来，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感觉很奇妙，像隔着遥远的时空，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回应。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刚才的眩晕与恐慌，像浪潮一样拍打着他的心岸；也能捕捉到她此刻残留的困倦，像羽毛轻轻扫过神经。
更重要的是，他在她眼底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茫然——不是对眼前雨巷的茫然，而是对某种未知命运的无措。
“我……”林晚想说谢谢，却发现嗓子有点发紧。她站直身体，想松开手，却又莫名地不想放开。这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全，就像……就像她每次从那种“长睡”中醒来时，潜意识里期待看到的模样。
魏安先松开了手，弯腰帮她捡起地上的油纸。药渣已经湿了大半，他捏着纸角，动作轻柔得像在拾起易碎的时光。“掉了不少。”他轻声说。
林晚这才想起药的事，懊恼地跺了跺脚：“都怪我……又犯病了。”她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又觉得不妥，哪有对陌生人说自己嗜睡的毛病？
可魏安的反应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你的病，会让你看到不同的地方？”他问。
林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魏安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手帕上有淡淡的檀香，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林晚接过手帕，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那股奇异的暖流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暖流里似乎还裹着一点……他的情绪？像是一种跨越了很久的等待，终于落了地。
而魏安也在那一瞬间确认了——
他和这个女孩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是普通的相遇，更像是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某个时空的褶皱里突然相交，缠上了彼此。他能感知到她的状态，她的情绪，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她下一次“消失”前的微弱信号。
就像此刻，雨还在下，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魏安却清晰地知道，她口袋里那块怀表停在了三点十七分，知道她刚才跑过三条街时差点被一辆黄包车撞到，知道她现在虽然站得稳，眼皮底下还藏着没散尽的倦意。
林晚擦着脸，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心里那股安定感越来越强。她甚至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下次再从那种“睡眠”中醒来，无论身处哪个年代，只要循着心里这股暖暖的感觉找过去，一定能再见到他。
魏安看着她眼里的迷茫渐渐变成笃定，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雨还在下，可他知道，从此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这条雨巷，这场相遇，像一个无声的契约，在他和她之间系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我叫魏安。”他说。
“林晚。”她回答。
雨丝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响。巷口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远处的霓虹灯还在闪烁，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从这一刻起，有了共感的坐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