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烬站在“盛远集团”顶楼的落地窗前,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他捻灭烟蒂,转身看向会议桌旁坐得满满当当的人,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从今天起,盛远的新能源项目,由我全权负责。”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面露不甘,却没人敢站出来反驳。毕竟,林烬手里握着的,是盛远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是他们这群老狐狸费尽心机也没能吞下的筹码。
只有坐在主位上的沈从渊,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仿佛林烬夺走的不是他经营了半辈子的心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阿烬长大了,有能力担起这份责任了。”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爸很欣慰。”
林烬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欣慰?这个词从沈从渊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深秋。林烬的父亲林正明,盛远集团的创始人,从这栋大楼的天台一跃而下,当场身亡。第二天,新闻铺天盖地,全是“盛远董事长因资金链断裂,不堪压力自杀”的报道。
那时候,林烬才十七岁,还是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年。他冲进沈从渊的办公室,红着眼睛质问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死了我爸?”
沈从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悲悯得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阿烬,别胡说。你爸爸是被自己逼死的,他太要强了,不肯认输。”
他说这话的时候,袖口露出的手表,是林正明生日那天,林烬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礼物。
那一刻,林烬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沈从渊虚伪的脸,看着这个口口声声喊着他“侄子”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是沈从渊联合外人,掏空了盛远的资金,又伪造了假账,逼得父亲走投无路。
那天,林烬没有哭。他只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办公室。走出大楼的时候,雨下得很大,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混着眼泪,咸得发苦。
他在雨里站了很久,直到浑身湿透,直到骨子里的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看着楼顶上亮着的灯,心里暗暗发誓——
沈从渊,我会回来的。我会亲手夺回属于林家的一切,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从那天起,林烬像变了一个人。他收起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变得沉默寡言。他放弃了保送名牌大学的机会,一头扎进了商海。他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跑遍了大江南北,睡过地下室,啃过泡面,受过无数的白眼和刁难。
他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靠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
五年前,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烬燃科技”,专攻新能源领域。这个领域,是盛远集团的软肋,也是沈从渊一直想涉足却始终没能成功的领域。
林烬知道,想要扳倒沈从渊,就必须从他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这五年里,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他利用自己对盛远的了解,精准地狙击着沈从渊的每一个项目。他看着沈从渊一次次失利,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里烧了十年,早已将他的心烧成了灰烬。
就在上个月,沈从渊为了填补资金漏洞,不得不抛售手中的部分股份。林烬抓住这个机会,联合几个被沈从渊坑过的股东,一举拿下了盛远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成为了盛远最大的个人股东。
他终于,站在了这里。站在了这个曾经埋葬了他父亲的地方。
会议结束后,林烬独自留在了办公室。这里的一切都没变,还是父亲当年喜欢的装修风格,连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都是父亲亲手挑选的。
他走到画前,指尖拂过冰凉的画框,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爸,我回来了。”
“阿烬。”
沈从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林烬转过身,看到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我让家里的阿姨炖了汤,你这些天太累了,补补身子。”
林烬没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沈总,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之间,没必要。”
沈从渊也不介意,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阿烬,我知道你恨我。你觉得是我逼死了你爸爸,对不对?”
林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沈从渊的脸色沉了下来,“当年的事,是个意外。你爸爸的性格太刚烈,他受不了失败的打击。我承认,我在生意上是算计过他,但我从来没想过要逼死他。”
“算计?”林烬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掏空了盛远的资金,你伪造了假账,你把他逼得走投无路,这叫算计?沈从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沈从渊看着他,眼神复杂。“阿烬,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也是为了盛远好,如果不是我接手,盛远早就破产了,哪里还有今天的规模?”
“为了盛远好?”林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走上前,一把揪住沈从渊的衣领,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你拿着我林家的东西,踩着我爸的尸骨,成就了你自己的商业帝国,你居然说,是为了盛远好?”
沈从渊没有挣扎,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林烬。“阿烬,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不是吗?”
林烬的手微微一顿。
是啊,他已经拿到了盛远的控制权,他已经完成了复仇。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
他看着沈从渊那张苍老的脸,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很疲惫。
十年的时间,他像一个被仇恨驱使的傀儡,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任何的牵挂。他把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笼里,寸步难行。
复仇的火焰,灼烧了敌人,也灼烧了他自己。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看到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拉住林烬的手。“阿烬哥,你别激动。”
这个女孩,是苏晚,林烬的邻居家的妹妹。在他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是苏晚一直陪着他,给他送吃的,听他倾诉。
林烬看到苏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苏晚看了看林烬,又看了看沈从渊,轻声说:“阿烬哥,沈叔叔年纪大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从渊看着苏晚,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林烬。“阿烬,我知道,我欠你和你爸爸一句道歉。当年的事,我有责任。”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盛远,本来就是你林家的。既然你回来了,我会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你。我老了,也该退休了。”
林烬愣住了。他没想到,沈从渊会这么轻易地放手。
沈从渊拿起桌上的保温桶,递给苏晚。“小晚,这个汤,你帮我交给阿烬。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办公室。他的背影,佝偻而落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林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苏晚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林烬的肩膀。“阿烬哥,都过去了。”
林烬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小晚,我是不是错了?”
“没有错。”苏晚摇了摇头,“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但是,阿烬哥,仇恨不是人生的全部。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应该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一次。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林烬尘封已久的心里。
他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边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梧桐叶在风中摇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想起了父亲温暖的笑容,想起了苏晚递给他的那一碗热粥。
他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团烬火,好像没那么灼人了。
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桶,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了他冰凉的心。
苏晚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喝吗?”
林烬点了点头,眼底的寒冰,终于融化了一丝。
“小晚,”他看着她,轻声说,“明天,陪我去看看我爸吧。”
苏晚笑着点头。“好。”
窗外的风,依旧在吹。但这一次,林烬觉得,这风,好像没那么冷了。
他知道,复仇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