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大半,空气里裹着雨后的湿冷,风卷着梧桐叶的碎末,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教室,落在课桌上,留下细碎的痕迹。张函瑞依旧缩在座位上,指尖反复摩挲着习题册上模糊的字迹,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始终落在斜前方张桂源的背影上,胸腔里的窒息感,比前几日更甚,却又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期待一场哪怕微不足道的交集。
这份期待,竟在午休时,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却比任何一次沉默的忽视,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午休的教室很安静,大多同学都趴在课桌上睡觉,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浅淡的呼吸。张函瑞没睡,依旧低着头,偷偷描摹着草稿纸上张桂源的名字,一笔一划,都是隐忍的欢喜与卑微,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桌沿。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瞬间停住,连呼吸都忘了,心脏像是被骤然攥紧,又猛地炸开,慌乱与狂喜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几乎是颤抖着,缓缓抬起头。
是张桂源。
他就站在她的桌旁,微微俯身,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却字字清晰,砸在她的心上:“同学,能借我一块橡皮吗?我的忘带了。”
同学。
仅仅两个字,就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底所有的狂喜,只剩下刺骨的凉和钝痛。她才想起,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三年来,无数次擦肩而过,无数次她偷偷注视着他,可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可以随口称呼为“同学”的路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叫张函瑞”,想说“我有很多橡皮,都可以给你”,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细若蚊蚋的回应,指尖颤抖着,从笔袋里翻出一块崭新的橡皮——那是她特意买的,和他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藏在笔袋里,盼着有一天,能有机会递到他手里,哪怕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给、给你。”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看着他伸出手,接过橡皮。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还是熟悉的温度,淡淡的,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和上次在图书馆,不小心碰到时的感觉一样,却又不一样。上一次,她紧张得浑身僵硬,满心都是欢喜;这一次,欢喜之外,更多的是酸涩与绝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只是轻轻一触,便快速收回,没有丝毫停留,没有丝毫在意,仿佛那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触碰,就像触碰一张桌子、一支笔。
“谢谢。”张桂源接过橡皮,低声说了一句,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眼神,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试卷,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互动,从未发生过。
张函瑞依旧维持着抬头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可心底的疼痛,却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拿起那块她递过去的橡皮,随意地放在试卷上,没有多看一眼,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她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疼,窒息感密密麻麻,裹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想起刚才,他俯身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见,他衣领上,沾着一根浅浅的粉色发丝——那是早上,那个女生站在他身边时,头发的颜色。原来,哪怕只是这样短暂的、借橡皮的互动,他的世界里,也依旧没有她的位置,他的温柔,他的在意,从来都不属于她。
课间,张桂源将橡皮还给了她,依旧是淡淡的一句“谢谢”,依旧没有多看她一眼,橡皮上,还残留着他的指尖温度,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敢触碰,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笔袋最深处,和她藏在心底的喜欢一起,封存起来。
后桌的同学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轻声问她:“函瑞,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张函瑞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我没事,可能是有点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冷,是疼,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无望的疼,是一场短暂的互动,点燃了她的期待,却又亲手将它碾碎,留下满地狼藉,让她在这场无人知晓的暗恋里,痛得愈发窒息。
她看着斜前方,张桂源正和那个女生低声讨论着题目,女生笑着,凑在他身边,他耐心地讲解着,眉眼间的温柔,刺眼得让她想哭。她知道,刚才那场短暂的互动,不过是她漫长暗恋里,一点微不足道的碎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点涟漪,便很快归于平静,只留下更深的荒芜与疼痛。
张桂源,哪怕只是这样,短暂的、陌生的互动,我都拼尽了全身的勇气,可最终,还是只能看着你,走向别人,看着我的喜欢,一点点碎成尘埃,痛到窒息,却连哭,都只能悄无声息。
窗外的风,又起了,卷着梧桐叶,轻轻飘落,像是在为她这场卑微的欢喜,唱一首无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