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的冬天,是一场漫长而寂静的白色酷刑。寒风在塔楼外永无止境地呼号,将整个世界冻结在一片苍茫之中。然而,在这片物理的严寒与精神的孤绝里,林晏的魔法启蒙,却在格林德沃冰冷而高效的引导下,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稳步向前。
“渡鸦之眼”的初次觉醒带来的剧痛与混乱,在林晏顽强的意志和格林德沃传授的基础冥想技巧下,逐渐被驯服。它不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以被谨慎开启和关闭的“感官”。格林德沃开始系统性地训练他这种能力。
他会拿出一件蕴含不同情绪的古老物件——一枚充斥着嫉妒与执念的祖母绿胸针,一本浸染着求知狂热与绝望的炼金手札,甚至是一块记录着短暂却极致欢愉的记忆水晶——让林晏在不被信息洪流淹没的前提下,去细细分辨其中交织的情感色彩与魔力回响。
“情感是魔力的催化剂,也是最大的破绽。”格林德沃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能感知它,理解它,进而……利用它或免疫它。这是比任何铁甲咒更有效的防御。”
林晏沉浸在这种独特的训练中。他“看”到嫉妒的魔力如何扭曲如毒蛇,执念的能量如何坚韧如蛛网,而纯粹的求知欲则闪烁着稳定而炽热的光芒,如同星辰。这让他对魔法的理解,从一开始就跳出了咒语与手势的桎梏,深入到驱动魔力的本源——心灵与意志的层面。
与此同时,格林德沃正式开始了对林晏在“古代如尼文”方面的启蒙。这并非霍格沃茨三年级那种照本宣科的记忆课程。在格林德沃这里,如尼文是活的,是构成世界法则的原始代码,是撬动现实的杠杆。
没有羊皮纸和墨水。格林德沃的第一课,是在纽蒙迦德高塔结霜的石板上,用指尖流淌出的银色魔力,直接铭刻下第一个基础如尼文——“᛫”,Ansuz,象征着信号、讯息、神圣的启示。
当那闪耀着冰冷银辉的符号完成最后一笔时,林晏的“渡鸦之眼”清晰地“看”到,周围的魔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以其为核心,产生了一圈圈有序的涟漪。空气似乎变得更加“通透”,一种微弱的、指向性的“联系”感被建立起来。
“文字,是力量的容器,也是思想的牢笼。”格林德沃注视着悬浮的Ansuz符文,“庸人背诵它的释义,而智者……聆听它的低语,理解它如何与世界的织法共鸣。”
他让林晏伸出手,不是去触摸,而是用自身那尚且微薄的魔力,去轻轻“触碰”那个符文。
林晏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引导着体内那源自冈特血脉、却被格林德沃理念重塑过的魔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当他的魔力触角与Ansuz符文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的低沉嗡鸣震撼了他。一股信息流,包含着“沟通”、“开启”、“神圣联结”等概念精髓,直接涌入他的意识。这并非语言翻译,而是本源的传递。他理解了,不是通过字典,而是通过共鸣。
接下来的日子里,格林德沃以惊人的效率,向他展示了更多如尼文的力量。“ᛒ”,Berkana,代表着新生、成长与庇护,在格林德沃手中,能让一株冻结的枯草瞬间焕发生机;“ᛁ”,Isa,是冰封与停滞的体现,他随手一挥,便能将一小片呼啸的寒风凝固成静止的冰晶。
林晏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他发现,自己在“渡鸦之眼”的辅助下,对于如尼文背后蕴含的“概念”力量,有着超乎寻常的领悟力。他不仅能记住形态,更能直观地“感受”到每个符文独特的“频率”。格林德沃对此不置可否,但那双异瞳中偶尔闪过的满意光芒,说明了一切。
然而,这种高强度的、偏向理论与精神层面的学习,也让林晏感到一种无形的疲惫和……束缚。纽蒙迦德的石头是冰冷的,格林德沃的理念是锋利的,就连魔力,也带着一种被精心计算的秩序感。他渴望一些更……鲜活、更不受拘束的东西。
他想起了前世记忆中,那种与自然万物平等共处的东方哲学,想起了自己设定中与神奇动物的特殊亲和。一天傍晚,当格林德沃结束了一次关于“命运线条的可变性”的艰深讲述后,林晏抬起頭,用尚且稚嫩但清晰的声音问道:
“这里……有神奇动物吗?”
格林德沃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突然提出的、与当前课程毫不相干的问题并不意外。
“纽蒙迦德不是斯卡曼德的箱子,孩子。”他淡淡地说,“这里只有石头、阴影,以及……被遗忘的囚徒。”他顿了顿,异瞳中闪过一丝考量,“但是,魔力……尤其是古老的、特殊的魔力,本身就会吸引一些东西。你想寻找什么?”
林晏沉默了片刻,努力回忆并描述着那个来自东方传说、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中也曾惊鸿一瞥的身影:“一种……很大的猫,色彩斑斓,尾巴很长,能日行千里……”
“驺吾(Zouwu)。”格林德沃准确地报出了名字,他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源自东方的神行圣兽。它们确实存在,极其罕见,且难以驯服。你为何对它感兴趣?”
“不是驯服,”林晏纠正道,眼神认真,“是……认识。”
这个回答让格林德沃挑了挑眉,随即,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认识……很有意思的说法。看来,冈特的血脉和你那异界的灵魂,确实孕育了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他没有反对,反而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有趣的实验方向。
“强大的生物,只会被更强大的力量或纯粹的意念所吸引。你现在的魔力微不足道,但你的‘视线’……或许能派上用场。”格林德沃走向塔楼的栏杆,望向远方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山脉,“试着用你的‘眼睛’,去看,去呼唤。看看这片死寂之地,是否还残存着愿意回应你的……生命之光。”
接下来的几天,林晏在完成日常的魔法学习后,多了一项新的“功课”。他会在黄昏时分,独自(在家养小精灵的隐形看护下)来到堡垒边缘相对完好的一个露台上,面对着苍茫的群山和森林。
他闭上眼,不再压制“渡鸦之眼”,而是主动地、温和地将这种感知扩散出去。不再是聚焦于某件物品,而是像撒开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广袤天地间一切非自然的魔力波动与情感涟漪。
他“看”到了许多——深埋地下的古老魔法结界残留的黯淡光辉,森林中一些弱小魔法生物(如护树罗锅、卜鸟)散发出的微弱恐惧或好奇,甚至还有一些游荡的、充满恶意的黑暗气息(很可能是狼人或更糟的东西)。
几天过去,一无所获。但他没有气馁。他知道,像驺吾这样的神奇动物,必然更加警觉和隐秘。
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当清冷的月光将雪地照得一片银白时,转机出现了。
就在他例行进行感知时,一股极其遥远、却异常纯粹而炽热的生命与魔力波动,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猛地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那波动带着一种古老、威严,同时又夹杂着一丝仿佛被放逐般的孤独与警惕。它强大无比,却又巧妙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非林晏的“渡鸦之眼”直指本质,根本无法察觉。
是它!一定是驺吾!
林晏心中一阵激动。他努力稳住心神,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被视为威胁的举动。他回忆起前世所知的关于如何与野生动物建立信任的方法——释放善意,保持耐心。
他集中全部的精神,不是去“捕捉”或“探查”,而是向着那股波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投射出一种混合着好奇、尊重与纯粹欣赏的“意念”。他没有试图传达复杂的语言,只是如同一个孩子在星空下发出无声的赞叹。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如同在寂静的夜里,向远方发送着友好的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晏感到精神有些疲惫时,他猛地“听”到了——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的一声低沉的、带着些许疑惑和审视意味的……低吼。
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远山,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却又奇异地没有敌意。
紧接着,在极远的天际,月光照耀的雪山之巅,一个庞大而优雅的身影一闪而逝。它有着斑斓如彩虹的毛皮,长尾如龙,四肢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它回头望了一眼纽蒙迦德的方向,那双在月光下如同燃烧琥珀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与林晏的“视线”有了瞬间的交汇。
然后,它便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那股强大的波动也随之远去,但林晏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极其细微的、由好奇与初步认可编织而成的“线”,已经在他与那只神秘的驺吾之间,悄然连接。
林晏缓缓收回“渡鸦之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露台上的积雪依旧,月光依旧,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转过身,发现格林德沃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正静静地注视着驺吾消失的方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表情。
“看来,”格林德沃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听不出喜怒,“你找到了你的第一个……‘认识’的对象。”
他低头看向林晏,异瞳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深邃的光。
“记住这一刻,渡鸦。你凭借自己的力量,吸引了远方的目光。这比学会十个强力咒语更有意义。”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告诫,“但也要记住,建立联系,往往也意味着背负责任,以及……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做好准备吧。”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塔楼的阴影中,留下林晏独自站在月光下,回味着与驺吾那短暂而神奇的交汇,以及格林德沃话语中隐含的深意。
他的魔法之路,不再仅仅局限于纽蒙迦德的石墙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