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纽蒙迦德的序曲

空间的扭曲感如同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当那令人不适的挤压感终于消失，脚踏实地（虽然这“地”是属于格林德沃的手臂）的感觉回归时，林晏首先感受到的，是凛冽如刀的寒风，和一股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孤寂与魔力的余烬。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高塔之上。

脚下是粗糙冰冷的黑色石板，环顾四周，是雕刻着繁复而冷峻花纹的石柱，支撑起一个开放式的穹顶。视野极其开阔，放眼望去，下方是连绵起伏、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山脉，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远处，隐约可见更多塔楼的尖顶，如同刺向灰蒙天空的利剑，共同构成了一座庞大、森严而又死气沉沉的堡垒。

这里就是纽蒙迦德。第一代黑魔王的自我囚笼，也是他如今脱困后的临时据点。

与冈特家那破败木屋的腐朽气味不同，这里的空气冰冷而洁净，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仿佛每一块石头都浸透着失败者的不甘、囚徒的绝望，以及……某种蛰伏的、等待复燃的野火。

格林德沃将他放在了塔楼中央一张铺着深色绒毯的石椅上，自己则走到栏杆边，眺望着远方，那背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既孤独，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欢迎来到纽蒙迦德，我曾经的……宫殿，也是我的牢笼。”格林德沃没有回头，声音随着寒风飘来，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现在，它是你的第一所魔法学校，孩子。”

林晏（他决定暂时沿用这个名字，以提醒自己来自何方）蜷缩在宽大的石椅上，婴儿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观察着格林德沃，试图从这传奇人物的言行举止中，解读出他的真实意图。是纯粹的工具利用？还是一时兴起的实验？或者，真如他所说，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一个家养小精灵——不是多比那种穿着茶巾的“叛逆者”，而是更符合传统形象的、穿着印有模糊纹章破布的、战战兢兢的生物——凭空出现，将一个盛着温热牛奶的水晶瓶放在林晏旁边，又对格林德沃深深鞠躬，然后“啪”地一声消失了。

林晏没有客气，用还有些不听使唤的小手，努力抱住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瓶子，小口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驱散了部分寒意，也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和环境。

接下来的日子，林晏在纽蒙迦德这座巨大的、空荡荡的堡垒中，开始了他的“婴儿期特训”。

格林德沃并非一个传统的“养父”。他没有温情脉脉的呵护，甚至很少亲自照料林晏的起居——那通常是家养小精灵的工作。但他给予林晏的，是远比生活关怀更珍贵，也更危险的东西：毫无保留的智慧启迪和近乎残酷的理性审视。

他会抱着林晏，漫步在纽蒙迦德空旷的回廊和藏书房里，用一种平缓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讲述魔法世界的真实历史，那些被霍格沃茨教科书刻意美化或删减的部分。

“他们告诉你，梅林是伟大的白巫师，帮助亚瑟王建立了不世功业？”格林德沃冷笑，指尖划过一本古老魔法典籍上梅林的画像，那画像上的梅林眼神锐利，带着一丝野性，“但他们不会告诉你，他追求的‘更伟大的利益’，也曾让无数王国血流成河。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孩子，而邓布利多……他总喜欢给残酷的现实披上一层蜂蜜公爵的糖衣。”

他讲述国际保密法的愚蠢，讲述巫师蜷缩在阴影里，如同老鼠般躲避麻瓜的荒谬。“我们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却甘愿自我阉割，被那些依靠孱弱科技、内部争斗不休的蝼蚁逼到角落？看看他们最近几十年都做了些什么？两次席卷全球的战争，足以毁灭自身的武器……而我们，在做什么？争论家养小精灵的权益？或者像你那个可悲的远亲（指伏地魔）一样，沉溺于狭隘的血统内斗？”

他的话语，如同毒药，也如同真理的碎片，一点点侵蚀着林晏原本来自现代社会的认知。林晏不得不承认，格林德沃的许多观点，虽然偏激，却直指巫师世界积弊的核心。麻瓜确实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狂奔，而巫师界在伏地魔之乱后，也确实显得故步自封，缺乏远见。

但林晏内心坚守的“人人平等”的底线，让他无法完全认同格林德沃那将麻瓜视为“低级生物”，需要被“引导”或“统治”的论调。他知道麻瓜的创造力与破坏力同样惊人，也知道强行统治必然招致反抗，最终可能是两败俱伤，甚至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这种思想的冲突，在他内心激烈碰撞。他沉默地听着，吸收着格林德沃提供的知识和视角，同时也在内心构建着自己独立的判断。

除了思想的灌输，格林德沃也开始有意识地“测试”他。

某一天，在家养小精灵为他更换衣物时，一枚雕刻着如尼文、散发着微弱魔力波动的银质胸针，被“不小心”留在了他的襁褓旁。

林晏立刻察觉到了异常。那如尼文的结构，在他来自现代的逻辑思维和零星看过的魔法设定记忆中，隐隐指向“定位”与“监听”。这是试探，看他是否对魔力敏感，是否具备超越年龄的警觉。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去触碰。只是在家养小精灵再次出现时，用咿呀学语般的声音，含糊地指着那枚胸针，然后努力做出一个“扔出去”的动作。

家养小精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发现有趣事物的表情。他挥手让家养小精灵退下，走上前，拾起那枚胸针。

“敏锐的感知……和符合年龄的‘幼稚’处理方式。”他评价道，异瞳中光芒闪烁，“很好。继续保持你的……‘与众不同’，小渡鸦。”

林晏心中凛然。他知道，格林德沃看穿了他的表演。但他没有点破，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甚至……鼓励。

还有一次，格林德沃在他面前，随手演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用于封锁空间的金色魔法阵。那魔文结构繁复无比，魔力流转如同呼吸般自然流畅，展现出其对魔力掌控已臻化境。

林晏看得目不转睛。他无法理解其原理，但那震撼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更让他心惊的是，格林德沃演示完毕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看，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超越那些小孩子把戏的决斗咒语。”

时间在这种高强度、高密度的精神洗礼中悄然流逝。林晏的婴儿身体逐渐长大，虽然依旧幼小，但已经能够蹒跚行走，发出一些模糊但更具意义的音节。他体内的魔力，在格林德沃有意无意的引导和纽蒙迦德特殊环境的浸润下，也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增长，那是一种与冈特家族记载的阴冷暴戾截然不同的、更加凝练、更加倾向于掌控和变化的特质。

格林德沃似乎很满意他的成长速度。他开始给林晏看一些基础的古代如尼文和魔法阵原理图，不再是测试，而是真正的启蒙。他偶尔会提及一些关于“预言”、“命运线条”和“观测未来”的晦涩知识，显然，林晏这个“时间的迷失者”，是他某些关于时间魔法实验的关键。

这一天，格林德沃将一本厚重的、用某种黑色皮革装订的书籍放在林晏面前。书籍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简单的、如同火焰又如同鸟羽的烙印。

“霍格沃茨的教学大纲，充满了过时的童话和无聊的规范。”格林德沃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嘲弄，“那里能教会你如何通过O.W.Ls和N.E.W.Ts考试，但教不会你如何真正理解魔法的本质，如何看透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打开书籍，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复杂的图表和魔法阵构图，字迹锐利而充满力量感。

“这是我的……私人笔记。关于魔力本质、空间应用、以及如何引导而非屈服于命运洪流的一些粗浅见解。”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而非足以让整个魔法世界震动的黑魔王心得。“在你学会阅读之前，可以先感受一下它的‘气息’。”

林晏伸出小手，触摸着那冰凉的书页。刹那间，他仿佛感受到无数知识、理念和汹涌的魔力在书页间奔腾流淌。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一份沉重的“遗产”，一种无形的枷锁，也是通往强大力量的捷径。

他抬起头，看向格林德沃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异色眼瞳。

塔外，风雪依旧。塔内，一老一少，两个同样背离了原本命运轨迹的灵魂，在这座象征着失败与蛰伏的堡垒中，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盟约。

林晏知道，他正走在一条钢丝上，一端是格林德沃赋予的、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和视野，另一端是他内心坚守的、与这位初代黑魔王理念核心相悖的平等信念。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前行。

他轻轻摩挲着书页，用还显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词：

“开始。”

格林德沃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真正的、带着期待的笑意。

纽蒙迦德的序曲已然奏响，真正的魔法启蒙，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