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将“朝暮”温柔包裹。温昀锁好店门,走上二楼的小公寓,脚步比平时慢了些。那盆抽了花箭的铃兰被他小心地捧了上来,放在临窗的书桌上,借着窗外漏进的稀薄月光和远处街灯的光晕,能看见它纤细的茎秆和紧闭的蓓蕾轮廓。
芒果绿妍,少冰,半糖。
他怎么会打出这几个字?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回应,又像是……默许了某种开始。温昀洗了澡,湿漉漉的米白色长发披散下来,用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镜子里的人,眼角那颗泪痣在水汽氤氲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秦觉衬衫领口下,靠近锁骨那一点暗色。
毫无关联的两个点。
指尖无意识地掠过眼角,温昀垂下眼,关掉了浴室的灯。
躺到床上,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下。是秦觉。
J.:【睡了?】
简单的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圆滚滚的、打着哈欠的月亮表情。
温昀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他回了一个字:【没。】
J.:【在干嘛?】
温昀:【准备睡。】
J.:【哦。那晚安,小花匠。记得梦见我。】
温昀:“……”
他直接把手机扣在了枕边,屏幕朝下。黑暗里,耳朵却慢慢烧了起来。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正经的时候?
一夜无梦,却也没怎么睡踏实。第二天早上,温昀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叫醒的。他有些倦怠地坐起身,习惯性去摸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新消息。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一丝极淡的……失落?
他立刻将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洗漱,吃早餐——这次他记得吃了两片面包和一杯牛奶。下楼开店门,将鲜花一盆盆搬到门外阳光下,给需要浇水的植物补充水分。晨间的忙碌让他暂时忘却了那些纷乱的思绪。
上午十点左右,玻璃门上的铜铃响了。
温昀正在整理一束顾客预订的郁金香,闻声抬头。阳光正好从门外涌进来,将来人的身影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秦觉逆光站着,手里果然提着一杯果茶,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里面是明黄与浅绿交织的颜色。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圆领薄毛衣,外搭一件黑色皮质夹克,下身是条深色牛仔裤,衬得腿长得有些过分。嘴角依旧是那抹熟悉的、带着点坏心眼的淡笑。
“早啊,温顾问。”他晃了晃手里的果茶,走进来,带进一身秋日清晨微凉又清爽的气息,“你的芒果绿妍,少冰,半糖。”
他将果茶放在柜台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然后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温昀脸上,上下打量一番,像是在做某种检查:“嗯,气色比昨天好。看来早餐没偷懒。”
温昀放下手里的花,没去碰那杯果茶,语气平淡:“秦老师今天没课?”
“上午第三节。”秦觉看了眼手表,又看向温昀,“怎么,不尝尝?我排了十分钟队呢。”他语气带了点委屈,眼神却亮晶晶的,像是在邀功。
温昀顿了顿,还是拿起了那杯果茶。入手冰凉,确实是少冰。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芒果的甜香和绿茶的清爽恰到好处地融合,半糖的甜度对他而言正好。
“怎么样?”秦觉凑近了些,胳膊肘又支在了柜台上,那姿态熟练得像是回自己家。
“还行。”温昀垂着眼,又吸了一口。
“只是还行?”秦觉挑眉,忽然伸手,手指极快地在温昀握着杯子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那下回换一家。”
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温昀手背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猛地抽回手,果茶差点洒出来。
“秦觉!”他抬眼瞪他,淡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薄怒。
秦觉却笑了,收回手,插回裤兜,一脸无辜:“怎么了?我看看冰不冰。”他顿了顿,又往前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温昀的耳廓,“小花匠,你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吧?”
“你!”温昀气结,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发现自己面对秦觉,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毒舌经常处于失效状态。
“好了,不逗你了。”秦觉见好就收,笑容却未减,“说正事。昨晚我把你的建议跟学生们说了,他们都很喜欢。这是初步列的花材清单和预算,你看看。”他从夹克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温昀。
话题转换得太快,温昀愣了下,才接过那张纸展开。清单列得很详细,品种、数量、预估单价、总价,甚至还有几个备选方案。字迹工整有力,是秦觉的笔迹。
“预算没问题,”温昀仔细看了一遍,公事公办地说,“不过蓝色绣球这个季节可能价格偏高,而且不易保鲜。可以用蓝色满天星或染色的银叶菊部分替代,效果类似,成本更低。”
“听你的。”秦觉从善如流,目光却一直落在温昀低垂的眉眼上,看着他专注时下意识微微抿起的唇瓣。“你是专家。”
温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拿起笔,在清单上做了几处修改。“那就按这个来。有些花材需要预订,我这两天联系供应商。大概什么时候需要?”
“下周五之前送到学校就行。”秦觉说,“排练用一部分,正式演出前一天再布置最终的。”
“好。”温昀记下时间,将修改好的清单推回去。
秦觉接过,却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用手指点了点清单末尾:“这里,顾问费,还没填。”
温昀蹙眉:“不是说好了,打九九折?”
“那是长期的、未来的优惠,”秦觉摇头,一本正经,“这是本次的、具体的劳务报酬。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们还不是亲兄弟。”
他又开始胡搅蛮缠。温昀不想跟他纠缠:“那你看着给。”
“我看着给?”秦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摸着下巴,作沉思状,目光在温昀脸上身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
温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要开口让他别闹,秦觉却忽然笑了。
“这样吧,”他说,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诱哄般的磁性,“报酬就是……从今天起,到演出结束,每天下午我来接你,一起去学校盯排练布置。顺便,监督你吃晚饭。怎么样?”
温昀:“……”
这算哪门子报酬?这分明是变本加厉的“监督”和更进一步的“纠缠”。
“秦老师,”温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刻板,“我很忙。花店需要照看,还有很多订单。”
“我知道,”秦觉点头,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所以我只是‘接’你过去,不是绑架。你可以处理完店里的事,我们晚点过去。晚饭也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或者点外卖到排练室。绝不耽误温老板赚钱。”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舞台花艺布置是个动态调整的过程,有原设计者在现场,随时根据排练效果调整,不是更好吗?这对我们班的演出效果至关重要。温顾问,帮人帮到底?”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还扣上了“班级荣誉”和“专业精神”的大帽子,把温昀拒绝的路堵得死死的。
温昀看着他眼底那抹势在必得的笑意,知道这人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自己跳进去。他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果茶杯壁。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秦觉趁热打铁,立刻拍板,“那就这么定了。今天下午我第三节下课后过来,大概四点半。你先忙。”
他说完,不给温昀反悔的机会,拿起清单,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
“对了,”他嘴角勾起,露出那颗小虎牙,“午饭记得吃。我会抽查。”
玻璃门开合,铜铃轻响,那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明媚的秋光里。
温昀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杯渐渐回温的芒果绿妍。甜意似乎从舌尖一路蔓延到了心里某个角落,搅起一圈圈微澜。
烦人。真是太烦人了。
可为什么……心跳得有点快?
下午四点半,秦觉准时推开“朝暮”的门。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头发似乎被秋风吹得有些乱,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清爽。手里还拎着个纸袋。
“走了,小花匠。”他走到柜台前,很自然地把纸袋放下,“给你带了点垫肚子的,先吃点,等下排练估计要忙一阵。”
温昀正在给最后一位顾客包装花束,闻言看了纸袋一眼,没说话。等顾客离开,他才洗了手,走过来。纸袋里是一盒还温热的鸡蛋仔,散发着甜香,还有一小盒切好的水果。
“我不饿。”温昀说,却没挪开脚步。
“排练很耗体力,尤其费脑子。”秦觉已经非常自觉地拿起温昀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抖开,“而且,这是报酬的一部分——保证顾问的身体健康,是甲方的责任。”他把外套递过去,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
温昀看了他两秒,最终还是接过了外套,又默默拿起了那盒鸡蛋仔。鸡蛋仔外脆内软,甜度适中,温热的口感很好地安抚了胃。
秦觉满意地看着他小口吃着,自己也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靠在柜台边吃起来。两人之间一时只有细微的咀嚼声。阳光西斜,将花店染成温暖的橘黄色,空气里浮动着慵懒的花香。
“你……”温昀吃完一小块鸡蛋仔,忍不住问,“对谁都这么……周到?”
秦觉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怎么,吃醋了?”
“谁吃醋了!”温昀立刻反驳,耳根又有点热,“我只是觉得,秦老师对‘邻居’未免热情过头了。”
“哦——”秦觉拖长了调子,将最后一口鸡蛋仔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凑近温昀,慢悠悠地说,“那可能是因为,这个‘邻居’特别合我眼缘吧。尤其是低血糖晕乎乎的时候,还有认真画草图的时候,特别……”他故意停顿,看着温昀骤然警惕起来的眼神,才笑着补完,“特别需要人照顾。”
温昀别开脸,不想再跟他进行这种毫无胜算的对话。“走了。”
秦觉低笑一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育林一中的礼堂比昨天下午热闹许多。舞台上,学生们正在排练,念台词的声音,搬动道具的声响,混杂在一起。背景已经按温昀昨天的建议开始搭建,深蓝的星空幕布垂落下来。
秦觉一出现,几个学生立刻围了过来。“秦老师!”“温老板也来啦!”
秦觉点点头,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温昀肩上,虚虚地揽着他,对学生们说:“温老板来现场指导,大家有什么关于花艺布置的问题,抓紧问。温老板时间宝贵。”
温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身体一僵,想挣开,秦觉的手却看似随意,实则稳稳地按着他。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好动作太大,只能僵着身子,对学生们微微颔首。
学生们倒是很兴奋,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温昀很快进入状态,暂时忽略了肩上的那只手,开始详细解答,并走上舞台,实地比划。
秦觉也跟着上了舞台,但没再挨着他,只是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目光大多数时间落在温昀身上,看着他用清晰的嗓音讲解,看着他用修长的手指示范如何固定垂挂的花艺,看着他偶尔因为学生的笨拙操作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舞台的灯光调试着,一束追光扫过,恰好笼住正在弯腰调整一盆仿真星云盆栽位置的温昀。米白色的发辫滑到胸前,侧脸在光影中精致得像幅画。
秦觉的眼神深了深。
排练间隙,秦觉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瓶水,递给温昀一瓶。“喝点水,讲了那么多话。”
温昀确实有点渴,接过来,拧开喝了几口。水是常温的。
“晚饭想吃什么?”秦觉自己也喝了口水,问道,“食堂?还是点外卖?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粤菜馆,清淡,适合你。”
“随便。”温昀拧上瓶盖。他其实有点累,下午在店里就没怎么歇着。
“那就粤菜。”秦觉拿出手机开始点餐,手指快速滑动,“烧鹅、白切鸡、清蒸鱼、蚝油生菜……再给你加个木瓜雪蛤糖水,润润。”
他点菜点得熟练又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温昀听着他报出的菜名,都是偏清淡合他口味的,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秦老师,”他忍不住开口,“你不用这样。”
“哪样?”秦觉抬起头,眼里带着询问。
“……这么照顾我。”温昀移开视线,“我们只是邻居,外加这次临时合作。”
秦觉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和平时的戏谑不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别的什么。“温昀,”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后台隐约的嘈杂,“我对你好,需要理由吗?”
温昀一怔,转头看他。
秦觉却已经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后台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如果非要一个理由,”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温昀说,“可能是因为,我乐意。”
温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外卖很快送到。秦觉找了间空的小会议室,两人坐下吃饭。菜色果然清爽可口,糖水温润甘甜。吃饭时,秦觉没再说什么曖昧的话,只是偶尔给温昀夹菜,提醒他多吃点。气氛有种奇异的平和。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成了固定模式。每天下午四点半左右,秦觉会准时出现在“朝暮”,有时带杯果茶,有时带点点心,然后接上温昀一起去学校。温昀从一开始的抗拒、不自在,到渐渐习惯身边有这么个高大、话多、总是带着笑的身影。他会认真解答学生们的问题,细致地调整花艺方案;秦觉则负责协调各种杂事,保障后勤,偶尔也会提出一些从视觉效果出发的、不算外行的建议。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不知不觉中滋生。有时一个眼神,温昀就知道秦觉需要他过去看看某个布置;有时秦觉顺手递过来的工具,正好是温昀下一步需要的。
排练的最后两天,需要通宵赶工。晚上十点多,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去,只剩下几个骨干和秦觉、温昀还在礼堂。
温昀蹲在舞台边缘,仔细固定最后一处垂挂花艺的钢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几天的劳累,加上熬夜,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秦觉搬完一个沉重的背景板,走过来,蹲在他身边,递过去一张纸巾。“歇会儿,剩下的我来。”
温昀没接,专注着手里的活:“马上好。”
秦觉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没再劝,只是拿起旁边的另一段钢丝和工具,沉默地帮他一起固定。两人的手偶尔会碰到一起,温昀指尖微凉,秦觉的手温热干燥。
终于弄好,温昀松了口气,想站起来,眼前却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
“小心!”秦觉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胳膊。
又是那种熟悉的、低血糖前兆的虚软和眩晕。温昀靠在他身上,闭了闭眼,低声道:“……糖。”
秦觉立刻摸向自己口袋,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送到温昀嘴边。温昀就着他的手,含住了糖。甜味在口腔化开,配合着秦觉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那阵不适缓缓退去。
秦觉扶着他慢慢走到舞台下的座椅上坐下,又拧开一瓶功能饮料递给他。“你晚上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温昀小口喝着饮料,没否认。晚上忙起来,确实忘了。
秦觉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空旷的、终于布置完毕、在昏暗光线下美轮美奂的舞台。深蓝的星空,朦胧的星云花艺,闪烁着细碎光芒的垂挂装饰,一切都符合温昀最初构想的“宇宙浪漫与生命鲜活”。
“值得吗?”秦觉忽然问,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有些空茫,“为了这么个学生的话剧,把自己累成这样。”
温昀也看着舞台,淡琥珀色的眸子映着零星的光点。“答应了的事,总要做好。”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效果不错。”
秦觉侧过头看他。温昀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安静而疲惫,却有种别样的专注和满足。他忽然伸出手,不是触碰,只是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温昀散落在肩头的一缕碎发。
“温昀,”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郑重,“谢谢。”
温昀身体微僵,没动,也没看他。糖块的甜,似乎顺着喉咙,一路滚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烫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第二天是正式演出。温昀下午才过去,做最后的检查和调整。礼堂里已经坐满了学生和家长,喧闹异常。秦觉作为班主任和指导老师,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走进来的温昀。
他穿过人群走过来,今天穿了件正式的浅灰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松着两颗扣子,依旧带着那点漫不经心的帅。“来了?”他眼里有血丝,但精神很好,“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完美。”
温昀点点头,目光扫过舞台。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精心设计的花艺与整个舞台融为一体,确实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给你留了前排的位置。”秦觉指了指教师席,“我可能没法一直坐着,得盯着后台。”
“嗯。”温昀应了一声。
演出很成功。学生们青涩但投入的表演,配上美轮美奂的舞台,赢得了阵阵掌声。当最后一幕落幕,灯光暗下又亮起,全体演员和幕后人员上台谢幕时,秦觉也被学生们拉了上去。
他站在一群少年少女中间,高大的身影依然醒目。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笑着,对着台下挥手,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坐在前排的温昀。
四目相对。
秦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底闪着光。他对着温昀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隔着喧嚣的人声和晃动的灯光,温昀看懂了。
他说的是:“看,我们的舞台。”
温昀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彻底淹没。他坐在那里,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看着他们一起忙碌了无数个日夜打造出的成果,左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似乎都沾染了舞台的光辉。
演出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温昀等到最后,才起身走向后台。
秦觉正在和几个学生说话,看到他过来,三言两语结束了对话,朝他走来。
“怎么样,温顾问?”他问,声音里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和愉悦。
“很好。”温昀给出了简短却真诚的评价。
“走,”秦觉很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这次的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自然和亲近,“庆功宴,我请。就我们俩。”
温昀没有挣开。疲惫和某种充盈心间的情绪,让他卸下了部分心防。
两人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安静的清吧。秦觉点了两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又要了些小吃。
灯光昏暗,音乐舒缓。温昀小口喝着杯中湛蓝的、名为“星空”的饮料,听着秦觉讲排练中的趣事,讲哪个学生又闹了笑话,讲他当初怎么被硬推上这个班主任的位置。
秦觉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温昀,嘴角带着笑,那笑容不再戏谑,而是放松的、真实的。
“温昀,”酒过半巡,秦觉忽然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的眼睛,“这几天,谢谢你。真的。”
他的目光太认真,太直接,让温昀有些招架不住。他垂下眼,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没什么,我收了报酬。”
“那点报酬,不够。”秦觉摇头,声音压低了些,“你知道,我说的不只是这个。”
温昀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
秦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靠回椅背,换了个话题:“对了,你那盆铃兰,开花了吗?”
温昀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还没。”
“开了告诉我,”秦觉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我想看看。”
空气似乎又粘稠起来。温昀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喝完杯中的酒。走出清吧时,夜风已带上了深秋的凉意。
秦觉送温昀回“朝暮”。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并肩走着。快到店门口时,秦觉忽然停下脚步。
“温昀。”他叫住他。
温昀回头。
秦觉站在路灯下,光影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格外清晰。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着温昀,很认真地看着。
“以后,”他说,每个字都清晰而缓慢,“按时吃饭,包里放糖,别让自己再晕倒。”
温昀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秦觉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坚定,“如果忘了,或者偷懒了,就告诉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风拂动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睛。
“告诉我,”他重复道,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在寂静的夜里轻轻震响,“我会提醒你,监督你,或者……”
他伸出手,这次不再是虚扶或玩笑般的触碰,而是轻轻握住了温昀微凉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
“或者,直接把你揣兜里带走。”他说完了后半句,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那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容在夜色里闪闪发亮,带着他一贯的痞气,却又无比认真。
温昀的手腕被他握着,那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他忘了挣扎,忘了说话,只是仰头看着秦觉。路灯的光落进他淡琥珀色的眸子里,漾开一片细碎的光影。左眼角的泪痣,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颗即将坠落的星。
秦觉低下头,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目光沉沉,掠过温昀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那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的唇上。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夜风穿梭过巷弄的细微声响,和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最终,秦觉只是极轻地、克制地,用拇指指腹,在温昀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模样。
“早点休息,小花匠。”他说,声音有些沙哑,“明天见。”
他转身,双手插兜,像往常一样,晃悠悠地走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