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珠烬

第八章炊烟暖粥映情深

西郊别院的晨光来得温柔，透过糊着细纱的窗棂，洒下一片细碎的金辉，落在阿鲛熟睡的脸庞上。她蜷缩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谢珩找来的厚锦被，眉头依旧微微蹙着，脸色苍白得像初绽的素心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影，呼吸轻浅而均匀，显然还沉浸在深度的疲惫中。

昨夜为谢珩疗伤耗尽了鲛族本源，阿鲛沉沉睡去后便再也没有醒来，连青妩进来查看过两次，她都未曾察觉。谢珩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守了她一夜。他左臂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只是残留着淡淡的疤痕，体内的毒素也被鲛珠之力彻底净化，可看着榻上虚弱的阿鲛，他心中的愧疚与心疼却丝毫未减。

他轻轻为阿鲛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鲛族本就畏寒，更何况她如今本源受损，身体更是虚弱不堪。谢珩站起身，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走出房门，院中的空气清新微凉，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青妩正站在院角的水井旁洗漱，见谢珩出来，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却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谢珩回以点头，目光扫过院中简陋的厨房，心中有了主意。阿鲛沉睡了一夜，醒来后定然饥饿，她如今身体虚弱，寻常的饭菜怕是难以消化，不如做一碗温热的粥，既养胃又能补充体力。

他从未亲手做过饭。身为镇国公，自幼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府中有专门的厨子伺候，别说生火做饭，便是连灶台都未曾靠近过。可此刻，他只想为阿鲛做一碗粥，尽自己所能，让她醒来后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走进厨房，里面的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只有一口铁锅、一个陶制的砂锅、几样 basic 的厨具，墙角堆放着一些米粮与蔬菜，想来是别院平日里偶尔有人居住时留下的。谢珩挽起玄色锦袍的衣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看着眼前的厨具，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先是笨拙地生火，灶台里的柴火湿了大半，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眼眶都红了，好不容易才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接着，他拿起米袋，小心翼翼地舀出半碗糙米，又找了一小把白米掺在一起——他记得晚晴说过，糙米养胃，白米软糯，掺着煮出来的粥更易消化。

淘米的时候，他动作轻柔，生怕力道大了会洒出来，清澈的井水顺着指缝流淌，将米粒上的杂质冲洗干净，白白胖胖的米粒在陶盆里滚动，像是一颗颗细碎的珍珠。他不知道该放多少水，只能凭着感觉往砂锅里加了足量的清水，再将淘好的米小心翼翼地倒进去，盖上锅盖，让火苗慢慢熬煮。

粥煮起来需要时间，谢珩坐在灶台边，时不时掀开锅盖查看。起初米粒还漂浮在水面上，随着火候渐深，渐渐变得软糯，汤汁也泛起了淡淡的米香。他想起阿鲛喜欢吃甜，又在院角找了几颗晒干的红枣，用清水洗净后去核，切成细碎的枣丁，待粥煮至七分熟时，轻轻撒了进去。

红枣的甜香很快与米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带着一股温暖的烟火气。谢珩看着砂锅中翻滚的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忽然想起在镇国公府的兰苑，晚晴为阿鲛做桂花糕时的场景，那时的阿鲛坐在一旁看着，琉璃色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与期待，那样鲜活的模样，此刻想来，竟让他心中泛起一阵柔软。

他不敢离开灶台太久，只是偶尔起身，隔着窗户望向屋内，确认阿鲛依旧在熟睡，才放心地回到灶台边。火苗跳跃着，映得他的侧脸格外柔和，平日里凌厉的剑眉渐渐舒展，墨色的眼眸中满是专注，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与战场上的凛冽，多了几分寻常男子的温柔与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砂锅中的粥终于煮好了。米粒已经彻底煮烂，与汤汁融为一体，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红枣丁点缀其中，色泽诱人，浓郁的米香与枣香交织在一起，顺着厨房的门缝飘了出去，连院中的青妩都忍不住朝这边望了一眼。

谢珩关火，小心翼翼地将砂锅从灶上取下，放在早已备好的木板上。他找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用勺子舀起粥，先舀了一勺吹凉后尝了尝——甜度刚好，软糯适中，应该合阿鲛的口味。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谢珩心中一动，连忙端起白瓷碗，快步朝着房间走去，脚步依旧放得很轻。

阿鲛已经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琉璃色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胸口的鲛珠依旧冰凉，没有往日的温润光泽，可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却格外清晰。

她正想撑起身子，房门便被轻轻推开，谢珩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你醒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窗外的晨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鲛看着他走进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白瓷碗上，浓郁的米香与枣香扑面而来，让她腹中的饥饿感更加强烈。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有些微弱：“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谢珩走到榻边，将粥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又小心翼翼地扶着阿鲛坐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一个厚厚的靠枕，让她能坐得舒服些。“刚煮好的粥，加了点红枣，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后，才递到阿鲛面前。

阿鲛愣住了。她看着谢珩手中的勺子，看着他眼中的温柔与小心翼翼，又看了看那碗冒着氤氲热气的粥，琉璃色的眼眸中瞬间泛起了泪光。她从未想过，身为镇国公的谢珩，竟然会亲手为她做饭。在深海鲛宫时，有族人悉心照料；在镇国公府时，有晚晴贴心伺候，可这碗带着烟火气的粥，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谢珩见她落泪，心中一慌，还以为是自己煮的粥不合口味，语气中带着一丝忐忑。

阿鲛连忙摇了摇头，张开嘴，将勺子里的粥含进嘴里。软糯的米粒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米香与红枣的清甜，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一路暖到了心底，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与疲惫。她细细咀嚼着，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下来，滴落在衣襟上。

“很好吃。”她哽咽着说道，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粥。”

谢珩看着她落泪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欢喜。他知道，这碗粥其实做得并不算好，甚至有些笨拙，可在阿鲛眼中，却成了最好吃的食物。他继续舀起粥，吹凉后喂给她，动作愈发轻柔，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阿鲛乖乖地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粥，目光始终落在谢珩脸上。她看着他认真吹粥的模样，看着他额角还未擦去的细小烟灰，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疼惜，心中的暖流如同潮水般泛滥。

她想起了兰苑中那些温柔的时光，想起了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他守在她床边熟睡的容颜，想起了昨夜为他疗伤时的剧痛与此刻心中的温暖。她忽然觉得，哪怕损耗了本源，哪怕日后身体会愈发虚弱，能换来这样的温暖与他的平安，似乎也是值得的。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谢珩放下空碗，拿出手帕，轻轻为阿鲛擦了擦嘴角的粥渍，又扶着她躺下来，为她盖好锦被。“再睡一会儿吧，养好精神，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阿鲛点了点头，却没有闭上眼睛，只是睁着琉璃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谢珩，”她轻声唤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谢珩坐在榻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因为你值得。”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墨色的眼眸中满是深情，“从在观海阁第一次见到你，看到你眼中的倔强与脆弱，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早已……”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已足够让阿鲛明白他的心意。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心中泛起一丝甜蜜，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忧虑。她是鲛族余孽，他是人类将军，他们之间隔着种族的差异、血海的深仇，还有玄阴阁的阴谋与朝堂的纷争。这样的深情，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旅程，甚至可能没有好的结局。

谢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忧虑，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热传递着力量：“别想太多，有我在，我会护着你。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阿鲛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忧虑稍稍减轻了一些，她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睡眠。这一次，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梦中似乎不再有恐惧与疼痛，只有温暖的粥香与他温柔的眼眸。

谢珩依旧坐在榻边守着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可他不知道，这份藏在炊烟与暖粥中的深情，越是浓烈，日后便越是伤人。阿鲛本源受损，身体日渐虚弱，鲛珠的光芒越来越黯淡，这不仅让她成为玄阴阁更容易下手的目标，也让她与谢珩之间的未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院中的炊烟早已散去，暖粥的香气却似乎依旧萦绕在屋内，与晨光交织在一起，酿成一段温柔的时光。可这份温柔，终究是建立在脆弱的平衡之上，一旦玄阴阁再次寻来，一旦朝堂的纷争波及此处，一旦阿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这份用深情与温暖编织的梦境，便会在瞬间破碎，露出底下冰冷而残酷的真相，将两人推向早已注定的悲剧结局。

第八章 炊烟暖粥映情深

第八章炊烟暖粥映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