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光穿破高大梧桐的层叠枝叶,碎金似的光斑落在天林学院的青石板练功场上,石纹间还凝着昨夜的清露,被日光一照,竟漾出几分冷冽的珠光。这里是大胤朝贵族子弟的专属学府,唯有皇室宗亲与勋贵世家的子弟能踏足此间,院规森严如铁,尤以严禁私斗为要,只求护得贵族体面,守得学院秩序。
然而,这份刻在石缝里的平静,终究被两道剑拔弩张的身影揉碎了。
“夏宇轩,你又故意寻我晦气!”梁嘉宁立在练功场中央,素手叉腰,杏眼含嗔。她一身学院制式的淡青长裙,裙裾被晨风拂得轻扬,宛若裁了半笼烟霞,可那张俏脸却凝着霜气,显然夏宇轩的出现,是她今日最不待见的光景。
夏宇轩负手立在对面,玄色院服衬得身姿挺拔,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梁嘉宁的怒意于他而言,不过是拂面清风。“梁嘉宁,我可没闲心找茬,是你自己步步紧逼,非要与我切磋不可。”他语气散漫,眼底却淬着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与挑衅,像藏在鞘中的剑,未出锋已露寒。
两人之间的气劲陡然绷紧,周遭的空气似被无形的力道凝住,连梧桐叶的簌簌声都弱了几分。吕文文立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对天生的冤家——她太清楚这两人的性子了,皆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武学奇才,偏生脾性相冲,见了面不是唇枪舌剑,便是拳脚切磋,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衬出彼此的锋芒。
“你们俩能不能消停点?这里是学院,别闹事了。”吕文文轻叹了口气,声音温软,却难掩无奈,试图化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梁嘉宁却恍若未闻,狠狠剜了夏宇轩一眼,冷哼道:“谁要与他切磋!我只是要他知道,我梁嘉宁的琵琶神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夏宇轩闻言,眼底的笑意更盛,添了几分玩味:“哦?那便尽管来试试。只是我夏宇轩的剑,可从不知‘手下留情’四字怎么写。”
吕文文见两人半点不退让的模样,只得摇了摇头,退到一旁的廊下。她知道,这两人一旦起了切磋的心思,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唯有由着他们去了。
梁嘉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意,素手抚上怀中琵琶。那琵琶以寒潭老木为身,银丝为弦,指尖落处,一串急促如骤雨的音符陡然炸开!琴音并非寻常乐声,而是裹着浑厚内力的音波,如狂涛拍岸般涌向夏宇轩,所过之处,连地面的青石都微微震颤,带着摧山裂石的压迫感。
夏宇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早知梁嘉宁的琵琶神功不凡,却未料其内力竟精进如斯。他不慌不忙,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如秋水,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道清越的龙吟。“铮——”剑光如虹,化作漫天星点,精准地斩在音波的薄弱处,将那排山倒海的力道层层拆解,剑风扫过,竟带起细碎的破空之声,似要将这音波彻底压下。
“夏宇轩,莫要太过得意!”梁嘉宁清喝一声,指尖骤变,急促的琴音陡然柔缓下来,如江南细雨,绵密地洒向夏宇轩。可这看似温柔的音波,实则藏着寸寸割裂的内劲,如无形的利刃,一点点削磨着夏宇轩的剑势。
夏宇轩心中一凛,暗叹梁嘉宁的琵琶神功竟已能刚柔并济、变幻莫测。他手腕翻转,长剑舞得如狂风卷雨,剑光密不透风,如雨打芭蕉般将柔音尽数打散,剑势愈发凌厉,带着破竹之势,直逼梁嘉宁的琴音核心。
两人一攻一守,一刚一柔,切磋得难分伯仲。音波与剑气相撞,发出细碎的“嗤嗤”声,宛若无形的风暴在练功场上盘旋,惊得梧桐叶簌簌坠落。吕文文立在廊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眼中既有担忧,亦有赞叹——这两人虽常年针锋相对,可论及武学天赋,皆是天纵奇才,这场切磋,当真是酣畅淋漓,精彩至极。
时光在刀光琴影中悄然流逝,两人的气息都渐渐急促起来。梁嘉宁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沾湿了青裙,可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指尖拨弦的速度非但未减,反而更快,琴音如裂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夏宇轩的额上也见了汗,剑法虽添了几分疲态,却依旧稳如磐石,剑光如虹,寸步不退。
终于,一声清脆的“铮”响划破长空——梁嘉宁的音波被夏宇轩的剑气狠狠击散,琵琶弦微微震颤,险些从她手中脱手。夏宇轩的长剑堪堪停在琵琶弦上,剑尖寒芒闪烁,却分毫未伤及她半分。
“梁嘉宁,你输了。”夏宇轩收剑回鞘,语气里没了方才的挑衅,只剩几分坦荡。
梁嘉宁脸上掠过一丝不甘,却很快敛去,她抬手拭去额角的汗,唇角勾起一抹不服输的笑:“夏宇轩,今日是你赢了。但下次,我定能胜你。”
夏宇轩颔首,眼底添了几分欣赏:“你的琵琶神功,已是学院翘楚。只需再磨几分心性,超越我,不过是早晚的事。”
吕文文见两人终于停了手,悬着的心落了地,快步走上前,笑道:“你们俩啊,每次切磋都这般拼命,可把我吓坏了。不过说真的,今日这场比试,当真是精彩绝伦。”
梁嘉宁将琵琶背在身后,眉眼舒展了几分:“文文,就你嘴甜。不过今日这一场,倒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的不足,收获不小。”
夏宇轩也笑了:“她的琵琶神功进步神速,下次再切磋,我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三人相视一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尽数消散。可就在这时,练功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正是陈家二公子陈昱。
陈昱双手抱着一尊青铜巨鼎,鼎身古朴,刻着云纹,泛着淡淡的青铜冷光,显然是件重兵器。他一脸焦灼,大步流星地冲到三人面前,粗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刚听下人说后山炸了,你们仨没事吧?”
吕文文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忙摆手道:“陈昱,你听岔了!哪有什么后山炸了,不过是嘉宁和宇轩在这里切磋罢了。”
陈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环顾四周,见练功场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挠了挠头,露出几分憨态:“嗨,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得我连鼎都没放下就跑来了。原来是切磋啊,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梁嘉宁和夏宇轩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梁嘉宁打趣道:“陈昱,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些,下次听消息,好歹先问清楚再跑。”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陈昱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俩每次切磋,动静都跟拆了天似的,我还以为真出了岔子。”
夏宇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还是昱哥心细,不过放心,我们自有分寸。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陈昱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眼睛一亮,扬了扬手中的青铜鼎:“我新悟了一套鼎术招式,特意来找你们去后山,帮我瞧瞧威力如何!”
梁嘉宁眼前一亮:“好啊!正好我们切磋完了,就去后山看看你的新招式。”
吕文文也笑着应道:“我也去凑个热闹,顺便看看你这新招式练得如何。”
四人说说笑笑,一同往后山走去。一路上,陈昱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悟招的经过,梁嘉宁和夏宇轩不时插话,或提建议,或指不足,气氛热络。吕文文走在一旁,看着三人的模样,心中暗叹——嘉宁和宇轩虽常年拌嘴,实则彼此惺惺相惜;陈昱性子直爽,却是最重情义的,这三人凑在一起,倒也成了天林学院里一道别样的风景。
行至后山,陈昱寻了块空旷的平地,将青铜鼎往地上一放,沉声道:“你们看好了!”
他俯身握住鼎耳,沉喝一声,丹田内力尽数涌至双臂,那千斤重的青铜鼎竟被他稳稳举起,高高抛向空中。鼎身在空中划过一道苍劲的弧线,陈昱足尖一点,身形如隼般腾空而起,双手快速结印,一股雄浑的灵力如江河奔涌,注入鼎中。
青铜鼎在空中骤然旋转,鼎身泛出耀眼的金光,宛若坠落的流星,带着撼天动地的威势。陈昱大喝一声,双手合握,稳稳接住下落的巨鼎,猛地砸向地面!
“轰——”
一声巨响震彻山林,地面被砸出一个丈许深的大坑,碎石飞溅,尘土漫天。
梁嘉宁和夏宇轩皆是一惊,随即拍手叫好。“陈昱,你这招太霸道了!”梁嘉宁赞道,眼底满是惊叹。
“陈家鼎术果然名不虚传,这威力,怕是能裂石穿金了。”夏宇轩也颔首称赞。
陈昱落地,擦了擦额上的汗,腼腆地笑了:“还在练呢,好多地方都不纯熟。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吕文文走上前,沉吟道:“招式的威力已是顶尖,若能让鼎在空中多滞空片刻,蓄力更足,威力怕是还能再增三分。”
陈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文文说得极是!我这就再试试!”
说罢,他再次俯身握住鼎耳,运起内力,准备再练。梁嘉宁和夏宇轩立在一旁,凝神看着,不时出言提点,山间的清风卷着少年人的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