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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晨阳

雾锁晨阳

晨雾是被寒鸦的啼声撕开的。

赵晨阳(ZCY)攥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铜质钥匙,站在青石板巷的尽头时,乳白色的雾气正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巷口老槐树的枝桠往下淌。巷子里的青石板被雾水洇得发黑,踩上去时,鞋底会沾着细碎的青苔,发出轻微的打滑声。他抬头望了望巷尾那扇斑驳的朱漆门,门楣上的铜环生了绿锈,像两只蜷缩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雾更浓了。浓得能呛出人的眼泪来。

他记得母亲说过,这条巷子里的雾,和别处的不一样。别处的雾是飘的,这里的雾是沉的,沉得能压着人的骨头,压着那些藏在墙缝里的旧事。二十年前,他就是攥着母亲的手,踩着同样的青石板,走进这扇朱漆门的。那时的门环还是亮的,门里飘着桂花糕的甜香,外婆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看见他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可现在,甜香早散了,太师椅空了,就连堂屋的窗棂,都被雾气糊得看不清轮廓。

“吱呀——”

他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声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还在,只是枝干枯瘦,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树下的石桌积了一层薄灰,灰上落着几片干枯的花瓣,是去年的桂花,被雾水浸得发了黑。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花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缓,像是怕惊碎了这满院的雾。

赵晨阳猛地回头。

雾气里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灰布旗袍,旗袍的下摆沾着泥点,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几缕碎发贴在鬓角,被雾水打湿了。她的脸藏在雾里,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星。

“你回来了。”女人开口时,声音很轻,像雾一样,飘在空气里。

赵晨阳的喉咙发紧。这个声音,他听过。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这个声音会像一根针,轻轻扎进他的耳朵里。他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外婆的邻居,姓苏,大家都叫她苏姨。二十年前,苏姨总是穿着这样的灰布旗袍,坐在桂花树下,教他写毛笔字。那时的苏姨,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可现在,她的眼神里,却藏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雾一样,浓得化不开。

“苏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苏姨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朝他走过来。她的脚步很轻,踩在青石板上,没有一点声音。她走到石桌旁,伸出手,指尖拂过石桌上的灰尘,动作很慢,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不该回来的。”她忽然说。

“为什么?”赵晨阳攥紧了手里的铜钥匙,钥匙的棱角硌着掌心,生疼。

苏姨抬起头,雾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像两行无声的泪。“这雾,会吃人。”她说,“吃那些带着心事回来的人。”

赵晨阳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浓的雾,也是这样静的院子。他躲在桂花树后面,看见外婆和苏姨站在堂屋的门口说话。外婆的声音很沉,苏姨的声音很慌,她们说的话,他听得断断续续,只记得几个词——“钥匙”“账本”“人命”。后来,外婆就死了。死在那个雾夜里,手里还攥着那串佛珠,佛珠的线断了,珠子滚了一地,被雾水浸得发亮。

“外婆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盯着苏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苏姨的眼神颤了颤。她转过身,望向堂屋的那扇门。门是虚掩着的,雾气从门缝里钻进去,又从门缝里钻出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进去看看吧。”她说,“进去,你就都明白了。”

赵晨阳的心跳得厉害。他抬脚朝堂屋走去,青石板上的青苔很滑,他走得摇摇晃晃。推开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雾水的潮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堂屋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被雾气糊住的窗棂,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灰尘里,扬起细小的尘埃。

太师椅还在,只是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椅子旁边的墙角,放着一个落满蛛网的木箱。

他走过去,蹲下身,用袖子拂去木箱上的灰尘。木箱的锁孔,和他手里的铜钥匙严丝合缝。

指尖的凉意顺着钥匙柄往上爬,赵晨阳的手竟有些发颤。他盯着那个锁孔,二十年前的碎片突然涌上来——外婆攥着他的手,把这枚钥匙塞进他棉袄口袋,声音压得极低:“晨阳,藏好,别让任何人看见,等你长大……”后面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截断,外婆的脸色瞬间白了,把他往衣柜后面一推,“别出声,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外婆说话。

“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锁芯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刺耳。赵晨阳深吸一口气,掀开木箱盖。

里面没有账本,没有金银,只有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布旗袍。

旗袍的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桂花,针脚细密,是苏姨的手艺。赵晨阳的指尖抖得更厉害了,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信纸,墨迹已经晕开,却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是外婆的笔迹。

“吾儿亲启:苏家有恩于赵家,当年之事,皆因我一念之差,累及苏家,愧矣……那本账本,早已被我焚于灶膛,所谓人命,实为恶人栽赃,苏家姑娘无辜,万望你日后护她周全……”

一行字还没看完,身后突然传来苏姨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外婆……她从来都没有怪过我。”

赵晨阳猛地回头,苏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雾气裹着她的裙摆,她的脸终于从雾里露出来,眼角的皱纹里,淌着亮晶晶的泪。“二十年前,是我爹贪财,偷了城里商行的钱,却把账本塞到了你外婆这里,想嫁祸给她。”苏姨的声音发颤,“那些人找上门,我爹跑了,他们就逼你外婆交账本。你外婆为了护我,说账本被她烧了,那些人不信,就……就把她推倒在门槛上。”

赵晨阳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他想起外婆下葬时,母亲说外婆是突发恶疾,可他分明看见,外婆的额头有一块青紫的瘀痕。

“我躲在门后,亲眼看见的。”苏姨蹲下身,手抚上木箱里的旗袍,“你外婆怕我被牵连,让我连夜离开这里,还把这件旗袍改小了给我。她说,等你长大了,会明白一切,会……”

苏姨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巷口传来男人的吆喝声,带着戾气,穿透浓雾:“就是这院子!我看见那小子进去了!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赵晨阳的脸色一白。他回头望向苏姨,苏姨的眼神骤然变了,不再是雾蒙蒙的温柔,而是透着一股决绝。她猛地站起身,把赵晨阳往衣柜后面一推,像当年的外婆一样:“别出声。”

“苏姨!”赵晨阳攥住她的手腕。

苏姨回头看他,眼里的泪落得更急了,却笑了笑,像二十年前桂花树下的模样:“这雾,总要散的。”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不再轻柔,而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沉重。她走到堂屋门口,拉开门,浓雾瞬间涌进来,裹住她的身影。

男人的骂声更近了。

赵晨阳躲在衣柜后面,听着外面的动静——苏姨的声音很平静,和那些人周旋;桌椅倒地的声响;男人的怒吼;然后,是一声沉闷的响动。

世界突然安静了。

只有雾水顺着屋檐往下淌的声音,滴答,滴答,像谁在流泪。

赵晨阳的手抖得厉害,他攥着那张信纸,指节泛白。他不敢出去,不敢动,像二十年前那个躲在衣柜后面的孩子,浑身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终于鼓起勇气,从衣柜后面走出来,推开堂屋的门。

雾更浓了。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那枚铜钥匙。

苏姨不见了。

只有那棵枯瘦的桂花树下,落了一地的灰,像燃尽的灰烬。

赵晨阳站在雾里,攥着那沓信纸,突然听见寒鸦又在啼叫,一声比一声凄厉。他抬头望去,巷口的雾气深处,好像有个穿灰布旗袍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追出去,大喊:“苏姨!”

雾气翻涌着,像一堵墙,挡住了他的视线。

青石板巷空空荡荡,只有雾,无边无际的雾,锁着这方老院,锁着晨阳,锁着那些沉在岁月里的,说不出口的旧事。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一点微光。

可这雾,好像还没散。

要不要继续写第九章的开篇,让赵晨阳循着线索去追查当年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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