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成熟了。
我能感觉到那根无形的弦已经绷紧到极致,只需轻轻一碰,便能奏出最华美也最凄厉的终章。顾晏辰的守护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沈星辞的冰冷下涌动着我才能触到的暗流,谢明远的掌控欲已与某种更私人化的迷恋纠缠不清。
他们三人,尽管彼此间仍有竞争与微妙制衡,但在我这个“共同猎物”与“特殊存在”面前,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与默契。甚至,他们开始在我面前同时出现的时间变多了,仿佛一种无言的宣示,也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关于“归属”的微妙竞争。
我需要一个场景,能将他们三人同时聚集,情绪处于相对放松和高昂的状态,并且……对我彻底不设防。
机会很快来了。谢明远以庆祝我“康复取得阶段性重大进展”为名,在顶层公寓举办了一次真正的、仅限于他们三人和我的小型晚宴。没有外人,没有守卫,只有我们四个。餐厅被精心布置过,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熠熠生辉,水晶杯折射着暖黄灯光,花瓶里插着空运来的、娇艳欲滴的白色鸢尾——那是我前几天“无意间”提到喜欢的花。
一切都恰到好处,弥漫着一种私密的、近乎家庭的温馨假象。这正是我需要的氛围。
我穿了一条简单的米白色长裙,头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久病初愈后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苍白,以及一丝被这精心安排所打动的、柔和的微光。我没有戴任何首饰,除了颈间谢明远送的那条钻石项链,它此刻在灯光下流转着细碎而内敛的光华。
顾晏辰换下了常穿的作战服,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让他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沉稳的英俊,只是眼神扫过我时,那份专注依然带着灼人的温度。沈星辞依旧是简洁的深色西装,面色冷白,但在这样暖融的光线下,那冰冷似乎也柔和了些许,他坐在那里,像一尊精美的冰雕,目光偶尔落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略长。谢明远自然是游刃有余的主人姿态,举止优雅,谈吐风趣,巧妙地将话题引导向一些轻松的领域,偶尔与我眼神交汇,带着欣赏与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
晚餐精致可口,酒是窖藏多年的佳酿。气氛在酒精和刻意的营造下,逐渐升温。他们谈论着一些地下世界无关痛痒的趣事,偶尔也会问我两句,我轻声回答,笑容浅淡而真实(至少看起来如此)。
我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红酒,感受着酒精带来的细微暖意,同时让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感激、迷茫和淡淡忧伤的情绪,悄然爬上眉梢眼角。
酒过三巡,气氛达到一个微妙的顶点。谢明远举杯,做了简短的祝词,无非是庆祝新生,展望未来之类。顾晏辰和沈星辞也举起了杯,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握着酒杯,指尖微微发白,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量。我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他们三人,眼神澄澈,却又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谢谢你们。” 我开口,声音有些微的哽咽,但努力维持着平稳,“为我做的一切。我知道,我过去……不值得。但现在……” 我停顿,眼眶微微泛红,目光依次与他们对视,在每个人眼中都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长到足以让他们相信,这眼神是为他们每一个人而停留。
“顾晏辰,谢谢你给我的……安全感。” 我看向他,声音轻柔。
“沈星辞,谢谢你让我知道……冰冷之下,也可以是温柔的。” 我转向他,眼神带着一丝依赖。
“谢明远,谢谢你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的未来。” 最后,我望向谢明远,眼中是全然信任的微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和对“未来”的希冀,完美契合了今晚的主题和他们各自在我身上投射的情感需求。
我看到顾晏辰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沈星辞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谢明远的笑容加深,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属于猎人的光芒。
就是现在。
我像是被情绪淹没,又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放下酒杯,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虚弱的踉跄,恰到好处。他们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关切。
“我……” 我咬了咬唇,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知是酒意还是激动,“我想去一下露台,吹吹风。就一会儿。”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谢明远颔首,顾晏辰已经站了起来:“我陪你。”
“不用,” 我连忙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就在门口,很近。你们……继续聊。我很快回来。”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他们,带着一种“想单独整理情绪”的暗示。
他们迟疑了一下,但或许是被我刚才那番“真情告白”打动,或许是觉得在完全掌控的顶层公寓、且露台有严密防护的情况下不会有事,又或许是三人都在场,彼此形成了某种微妙的监督和自信——最终,谢明远点了点头:“好,别太久,晚上风凉。”
顾晏辰重新坐下,但目光追随着我。沈星辞的视线也落在我背上。
我转身,步伐有些轻飘地走向与餐厅相连的露台玻璃门。手触到冰凉的门把时,我微微侧头,回望了一眼。
暖黄的灯光下,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男人坐在桌旁,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神情在酒精和温情的作用下,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柔和。
多么完美的一幕。三个地下世界的王者,自以为捕获了最珍贵的猎物,沉浸在虚假的温情与掌控的快感中。
我拉开玻璃门,夜风立刻涌入,吹动我裙摆和发丝。我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但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城市的灯火在脚下璀璨蔓延,冰冷而遥远。夜风很大,吹得我裙裾猎猎作响。我走到栏杆边,双手撑着冰冷的金属,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现在。
时间静止领域,发动!
这一次,不再是全力施展。我精确地控制了范围和强度,领域只覆盖了餐厅内部,将刚刚因我离开而略微转移注意力的三人,连同桌上未尽的酒宴,一同凝固在时间琥珀之中。而我所在的露台,仍在时间流逝之中。
代价依然存在,熟悉的针扎感在精神核心泛起,但比上次被强行破除的反噬轻得多,尚在可控范围。我脸色白了一瞬,立刻稳住。
没有一丝犹豫,我像一道白色的影子,无声而迅疾地折返,推开那扇留缝的玻璃门,踏入静止的领域。
餐厅里的一切都定格了。顾晏辰保持着望向露台方向的姿势,眉头微蹙。沈星辞正欲端起酒杯的手指停在半空。谢明远嘴角还噙着那丝满意的微笑,目光落在我刚才的座位上。
我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餐厅一角那个嵌入墙壁的、兼具装饰与保险功能的合金陈列柜——芯片,早已不在床头柜抽屉里。在我“康复”期间,谢明远以“更安全”为由,将它移到了这里,一个需要三重生物密码(他们三人的)或特殊指令才能打开的绝对保险之处。
但此刻,在时间静止领域内,再精密的电子锁也失去了意义。我用指尖引导着被静止的“力”,精准地找到锁芯内部几个最脆弱的应力点,如同拨动琴弦。细微的“咔嚓”声接连响起,在绝对寂静中清晰可闻。
柜门悄无声息地弹开。
那枚银色的芯片,就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流淌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属于母亲的力量,属于沈家的执念,属于我十三年痛苦人生的根源与目标。
我伸出手,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凝滞的空气,捏住了那枚芯片。冰凉、坚硬、熟悉的触感传来。
没有激动,没有迟疑。我将芯片紧紧攥在掌心,感受着它边缘硌着皮肤的微痛。
然后,我转过身,目光再次扫过那三张凝固的、在暖光下显得如此“无害”甚至“深情”的脸。
再见了,顾晏辰。你的守护,不过是我剧本里的一环。
再见了,沈星辞。你的冰冷,早已被我凿穿。
再见了,谢明远。你的棋盘,我掀了。
我快步退回露台,在踏出领域的瞬间,解除了时间静止。
“砰——!”
几乎是同时,餐厅内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和顾晏辰惊怒交加的暴吼:“沈知念——!!”
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他们瞬间恢复意识后会是何等震怒、惊骇、崩溃的表情。那些,已经与我无关了。
露台边缘,夜风呼啸。下方百米,是川流不息的城市血管。但这一次,我不需要跃下。
早在“康复”期间,我利用每一次独处、每一次看似无意的散步观察,早已摸清了这栋摩天大厦外部结构的每一个细节,规划好了这条只有我知道的、利用建筑外立面凸起和特殊角度避开主要监控的、极其危险的垂直逃生路线。
我没有丝毫犹豫,单手撑着栏杆,轻盈地翻越而出,白色的裙摆在夜风中如昙花骤放,又如折翼之鸟般急速下坠几米,脚尖精准地勾住下方一个隐蔽的装饰钢架,身体顺势一荡,落入另一处视觉死角,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怒吼声,以及能量剧烈波动的气息——他们反应过来了,正在试图封锁和追击。
但太迟了。
我将芯片咬在齿间(那里有一个微型防水密封囊),双手攀附着冰冷粗糙的建筑外墙,像一只真正的壁虎,又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幽灵,沿着我早已计算好的、违背常理的路径,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和金属骨架之间迅速移动、下潜。
风在耳边尖啸,下方灯火越来越近,危险与自由的气息混合着涌入肺腑。
掌心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划破,鲜血渗出,但我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兴奋与冰冷交织的清醒。
收网了。
猎物反杀,棋手出局。
这场持续了十三年、以爱与恨为名的漫长骗局,终于,由我亲手写下了终章。
芯片在我齿间,硌得生疼,却带着胜利的滋味。
下一步,是真正的自由,和……与那位“可能活着”的母亲,最后的清算。
我消失在城市的霓虹与暗影交界处,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身后那栋象征着权力与囚笼的顶层公寓,灯火通明,怒吼与混乱被夜风远远吹散。
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