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缓慢扩散,逐渐改变了房间内看不见的磁场。
顾晏辰:暴戾下的笨拙
顾晏辰不再玩那些忽冷忽热的把戏。他似乎终于放弃了与自己那复杂心绪的无谓对抗,或者,是那晚我“孤注一掷”的“真心”撕掉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伪装。他开始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试图“处理”我们之间这怪异的关系。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少了许多审视和戾气,多了些沉甸甸的、让人难以忽视的东西。他会在我进行枯燥的复健时,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不是监视,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偶尔我因为某个动作做得艰难而气息不稳时,他会几不可察地皱一下眉,甚至会生硬地开口对复健师说:“慢点。”
一天,医生建议可以适当增加户外活动时间,在顶层专属的、被高强度防弹玻璃围起来的空中花园散步。顾晏辰亲自带我上去。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花园里绿意盎然,与下方冰冷的水泥森林截然不同。
我走得很慢,他配合着我的步调,始终落后半步。风吹过,带来植物的清香。我们都没说话,气氛却奇异地平和。
走到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蔷薇旁,我停下脚步,微微俯身去闻花香。动作间,披在肩上的薄毯滑落。
几乎在我察觉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已先一步捞起了毯子,略显粗鲁地重新披回我肩上,甚至还往上拽了拽,裹紧。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
顾晏辰别开脸,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语气还是一贯的硬邦邦:“看什么看?刚好路过。再着凉发烧,麻烦的是医生。”
说完,他双手插回裤袋,装作打量远处风景的样子,但紧绷的侧脸线条和微微滚动的喉结泄露了他的不自然。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毯子边缘柔软的绒毛,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
内心OS: (啧,披个毯子都像在安装炸药。不过……这种笨拙的关心,倒是比甜言蜜语更有说服力。看来‘真心’牌起效了,疯狗开始学做家犬了?可惜,驯兽师没打算养宠物。)
沈星辞:冰层下的暗流
沈星辞的变化更为隐秘,却也更加致命。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冷冰冰的监测者。我们的肢体接触依然限于“必要”的医疗范围,但氛围截然不同。
他会在我因为药苦而微微蹙眉时,“恰好”将一颗包装精致的淡黄色糖粒放在我手边的水杯旁,什么也不说。糖是柠檬味的,清甜微酸,能很好地中和药物的苦涩。
一次深夜,我因为异能核心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而惊醒,闷哼出声。几乎就在下一秒,沈星辞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他今晚似乎就在外间休息。他手里拿着一支特效舒缓剂,动作利落地准备注射。
“可能会有点凉。” 注射前,他罕见地低声说了一句。
冰凉的药液推入血管,带来细微的刺痛和扩散开的舒缓感。注射完毕,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指尖,极其轻缓地按压着注射点周围,帮助药液吸收。那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本人气质不符的、近乎专业的轻柔。
房间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我逐渐平复的呼吸声。他的手指很凉,但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奇迹般地缓解了残留的不适。
我闭上眼,低声道:“谢谢。”
他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按压停止,冰凉的手指离开。我睁开眼,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清瘦背影,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属于舒缓剂的清凉药香,以及……一丝更淡的、属于他的冷冽松针气息。
内心OS: (柠檬糖?舒缓按摩?沈星辞,你的‘皮肤饥渴症’是不是快憋不住了?这种小心翼翼释放善意的样子,可比你拿着刀的样子‘可爱’多了。继续,再多漏出一点破绽给我。)
谢明远:掌控中的纵容
谢明远的“甜”最为从容,也最具有掌控感。他开始与我分享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的信息,甚至偶尔会征询我的看法——当然,是那种无关痛痒的、关于艺术鉴赏或者某本晦涩书籍的理解。
他将我的活动范围稍稍扩大,允许我在特定的时间,在守卫的陪同下,去他的私人藏书室挑选书籍。那里浩瀚如海,分类严谨。
“你对哪个领域感兴趣?” 他陪我走在高高的书架之间,语气随意,仿佛我们只是两位偶遇的、品味相投的读者。
“历史吧,” 我随口道,“尤其是……关于毁灭与重建的。”
谢明远脚步微顿,侧头看了我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深了深,随即恢复如常:“很有深度的选择。” 他亲自从历史哲学区抽出一本装帧古雅的典籍递给我,“或许这本会合你胃口。”
那是关于一个古老文明如何在灾难后依靠一套严密的“芯片”式知识传承体系重新崛起的冷门研究。他在试探,也在引导。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坦然接过,真诚道谢:“看来谢先生不仅善于掌控现在,对历史的脉络也颇有见地。”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再仅仅是面具,多了几分真实的愉悦:“彼此彼此,月睎小姐的见解,也总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甚至开始允许我在用餐时选择自己喜欢的菜式(在一定范围内),偶尔会“顺便”带来一些据说对精神力温养有益的罕见茶点。他的态度,像是一位耐心十足的收藏家,在欣赏一件逐渐展现出预期之外瑰丽色彩的藏品,并乐于提供最好的保养环境。
内心OS: (毁灭与重建?谢明远,你递过来的不是书,是诱饵。可惜,鱼饵再香,鱼也只想咬断鱼线。这种被当成稀有藏品精心呵护的感觉……真是令人作呕的‘甜蜜’。)
三股截然不同的“甜”,如同黏稠的蜜糖,无声地包裹上来。顾晏辰的笨拙守护,沈星辞的冰冷关怀,谢明远的从容纵容。
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消化着我投下的“真心”,并试图用“好”来回应、来巩固、来证明自己的“特殊”,或者,来验证我这“真心”的成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虚假的、紧绷的温情。我安然接受这一切,适时地流露出被细微打动的痕迹——一个对顾晏辰放松些许的眼神,一次对沈星辞递来糖粒时轻轻的颔首,一段与谢明远讨论书籍时专注而平和的侧影。
我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株在复杂环境中,终于找到一点点扭曲阳光而开始舒展枝叶的植物。脆弱,但有了生机。
芯片,依旧在床头柜抽屉里。他们对我的防备,在“甜蜜”的日常中,似乎降到了最低。甚至有一次,顾晏辰当着我的面打开抽屉检查芯片(大概是例行公事),然后随意地合上,并未特意避讳我。
时机,在慢慢成熟。
这“甜”,是毒药表面的糖霜,是坠落前温柔的失重。我品尝着,计算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