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大夫重重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脉象虽弱，却有胎息浮动，约莫一月有余了。只是她心事太重，郁结于心，又一夜未眠，气血跟不上，才会晕倒。这胎象本就不稳，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
后面的话，王大夫没说完，可那未尽之意，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叶鼎之心上。他猛地看向病床上的清念，她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纸，唇瓣毫无血色，那微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
欣喜、恐惧、愧疚、自责……无数情绪瞬间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盼了多久的孩子，如今终于来了，可清念却因为他的追问、他的执着，忧思成疾，连带着孩子都陷入了危险。
他紧紧握住清念的手，掌心的温度拼命想传递给她，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就能稳住那脆弱的胎象。他俯身，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便忍着不落泪
王大夫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自责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夫人的气息，保住胎儿。我这就施针，再开一副保胎补气血的方子，你回去后务必让她安心静养，少思少虑，饮食上也要仔细调理，切不可再让她受半点刺激。”
叶鼎之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悔恨与坚定，“王大夫，您快施针，我一定照做，再也不会让她难过了。”
王大夫点了点头，转身从药柜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消毒后，小心翼翼地为清念施针。银针落下，清念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些许。
叶鼎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目光紧紧盯着清念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他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祈祷清念能平安无事，祈祷孩子能顺利保住。
阳光透过药铺的窗棂，洒在清念的脸上，也落在叶鼎之布满泪痕的脸上。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守护好他的妻子和孩子，再也不让她们受半点伤害。
施针完毕，王大夫又开了一副厚厚的药方，叮嘱道：“这药每日一剂，分早晚两次煎服。另外，我再给你一些安神的香，每晚点燃，有助于夫人睡眠。记住，夫人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和安心，你千万不要再惹她生气，也不要再追问那些烦心事了。”
“我记住了，谢谢王大夫。”叶鼎之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收好，对着王大夫深深鞠了一躬。
他走到病床边，轻轻抱起清念，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清念的身体依旧很轻，呼吸也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已经平稳了许多。
叶鼎之抱着她，缓缓走出药铺，朝着望舒山的方向走去。山路依旧崎岖，可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心中充满了希望与愧疚。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要做一个更好的丈夫，一个更好的父亲。他要用余生来弥补他的过错，守护好他的小家。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轻声说道：“清念，别怕，有我在。我们一起等孩子出生，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清念是被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唤醒的。
意识像沉在温水里的棉絮，一点点慢慢浮上来。先是浑身的酸软无力，接着是额头残留的昏沉，胸口那股憋闷的窒息感虽已消散，却仍留下一丝淡淡的疲惫，像潮水退去后黏在皮肤上的沙粒，挥之不去。她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是他们卧房里那顶绣着兰花纹样的床幔，针脚细密，是她去年冬天趁着晴好天气，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每一朵兰花的花瓣，都藏着她未曾言说的心事。
这是他们的家。
她动了动手指，想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攥着。那手的掌心带着薄茧，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他上山砍柴时，被树枝划伤的，当时她还心疼了许久，日日为他换药，可他却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要能给你砍够过冬的柴火就好”。此刻，这只手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清晨的雾霭一样，消散在空气里。
清念顺着那只手望去，只见叶鼎之坐在床边的竹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额头紧紧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肩膀微微垮着，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睡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情担忧，眼窝深陷，眼底是掩不住的红血丝，显然是熬了许久。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平日里总是打理得干净整洁的衣袍也有些褶皱，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不成样子，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阳光透过窗棂，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依旧掩不住他周身的疲惫。
清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又酸又疼，密密麻麻的痛感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知道，从她在厨房晕倒，到被他疯了一样抱去药铺，再到平安回来，这一整天，他恐怕都没有合过眼。他一定是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像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想抽回自己的手，怕惊扰了他的睡眠，可他握得太紧了，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她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动了他。
叶鼎之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和担忧，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他看着清念睁开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怕一开口，眼前的一切就会变成一场梦：“清念！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连忙站起身，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微凉，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端些清淡的粥来？”
他一连串的问题，语气里满是急切和关切，眼底的红血丝因为情绪的激动，显得更加明显了。
清念看着他憔悴的模样，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鼎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重新坐回竹椅上，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是真的醒了，是真的平安无事。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再次滑落，顺着脸颊，滴在清念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像一颗石子，砸在清念的心上。
“清念，对不起，是我不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责，“是我太执着，太任性，总是追问那些你不想说的事情，总是想撬开你心里的那扇门，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是不是愿意，是不是会难过。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忧思过度，就不会晕倒，孩子也不会……”
说到“孩子”两个字，叶鼎之的声音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喜，有愧疚，还有一丝深深的担忧，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清念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看着叶鼎之，眼中充满了疑惑，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发颤：“孩子？什么孩子？”
叶鼎之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欣喜，却又有些忐忑，像是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答案。他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试探：“清念，你……你有身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什么？”清念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属于她和鼎之的生命？“我……我有孩子了？”
“嗯。”叶鼎之重重点头，眼中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因为这个消息，染上了一层明亮的光芒，“是王大夫说的。他给你诊脉的时候，说你的脉象虽弱，却有明显的胎息浮动，清念，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眼底闪烁着光芒，那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比山间的星辰还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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