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鼎之,你也喝多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叶鼎之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卧房。他的身体有些沉重,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清念身上,她的肩膀纤细,却稳稳地支撑着他。
走进卧房,清念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轻轻帮他脱下鞋子,让他平躺下来。她替他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拿碗醒酒汤。”清念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了。
是叶鼎之。
他没有睡着,只是静静地躺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迷茫,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
“清念,”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酒意,却又异常清晰,“别走。”
清念的身体僵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鼎之,我只是去给你拿醒酒汤,很快就回来。”
“我不要醒酒汤。”叶鼎之摇了摇头,手抓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这夜色里,“我只要你,陪着我。”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眼神像一把钥匙,似乎想要打开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门。
“清念,我不明白。我真的看不明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苦苦寻找着答案。
“你每天都对着我笑,陪我看日出日落。你做得那么好,好得无可挑剔。可我就是觉得,你不开心,你一点都不快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的笑容,就像一层薄薄的面具,戴在脸上,我看不到面具下面的你。我怕……我怕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怕有一天,你会突然摘下这面具,然后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样的生活。”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还有……我总感觉,你有时候会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在你心里,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重要到……让我觉得,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了清念的心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叶鼎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清念,告诉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人,是谁?”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却又显得那么疏离。
清念看着他痛苦流泪的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再也瞒不下去了。
可她不能说。
她不能告诉他,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她不能告诉他,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他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失去,从而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她不能告诉他,她的离去,早已是命中注定,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彻底摧毁他,摧毁他们之间这短暂而脆弱的幸福。
她只能选择沉默。
“鼎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和哽咽,“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明白。”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可叶鼎之抓得太紧了,她抽不动。
“我需要明白!”叶鼎之的声音陡然提高,泪水流得更凶了,“我是你的丈夫,我想走进你的心里,我想和你一起分担你的喜怒哀乐。可你总是把我拒之门外,让我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我怎么也翻不过去。”
他的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倔强地盯着她:“清念,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那个男人,他究竟是谁?”
清念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深藏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鼎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坚定,“相信我,好吗?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再次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这一次,叶鼎之的手,终于松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痛苦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泪水依旧在流,浸湿了他的衣襟。
清念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向门口,“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那扇门,不仅关上了卧房的入口,也仿佛关上了叶鼎之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叶鼎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襟。月光洒在他脸上,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和落寞。
卧房外,清念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间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襟。
她知道,她伤了他的心。
可她别无选择。
夜色,越来越浓。
天刚蒙蒙亮,望舒山就浸在一片淡淡的晨雾里。院角的玉兰花沾着晶莹的露珠,风一吹,花瓣轻轻晃动,落下几滴清润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百里东君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吵醒的。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宿醉的头痛还没完全消散,昨晚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伸了个懒腰,推开客房的门,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不少酒意。
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叶鼎之坐在石桌旁,背对着客房的方向,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他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神空洞地望着院外的青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清念则站在不远处的兰花架旁,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正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枯枝。她的动作依旧轻柔,可背影却显得格外单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晨雾缭绕在她身边,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屏障,让人无法靠近。
“早啊!”百里东君打了个哈欠,爽朗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他大步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未消的酒意和惯有的笑容,“鼎之,清念姑娘,昨晚睡得可还好?我这酒量,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一喝就醉,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叶鼎之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好,眼底的红痕还未褪去,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落寞,与昨晚那个欣喜若狂的他判若两人。
清念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比晨雾还要淡,还要冷。她微微颔首:“百里公子醒了。昨晚你只是喝醉了,没添麻烦。我去给你倒杯热茶醒醒酒。”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厨房,步伐依旧轻盈,却带着一丝仓促,仿佛在刻意避开什么。
百里东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看看叶鼎之憔悴的模样,又看看清念匆匆离去的背影,昨晚叶鼎之那番烦恼的话突然涌上心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和压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院子笼罩其中,连晨雾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这氛围,哪里是“还好”,分明是糟糕透了。
百里东君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叶鼎之,小心翼翼地问道:“鼎之,你……你昨晚没睡好?”
叶鼎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那杯凉茶,一饮而尽。茶水冷得刺骨,顺着喉咙滑下去,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中的寒意。
“是不是……和清念姑娘吵架了?”百里东君又问,声音放得更轻了。
叶鼎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没有吵架。”
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那眼神里的痛苦和迷茫,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
百里东君看着他,心中也跟着沉重起来。他知道,有些话,叶鼎之不想说,他再追问也无用。他只能轻轻拍了拍叶鼎之的肩膀,叹了口气:“鼎之,有些事情,急不得。清念姑娘她……或许只是需要时间。你别想太多,身体要紧。”
叶鼎之抬起头,看着百里东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温暖的阳光,却照不进两人心中的阴霾。
清念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将茶杯轻轻放在百里东君面前,然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百里东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一下宿醉的头痛,却缓解不了心中的担忧。他看着眼前这对沉默的夫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叶鼎之的烦恼,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