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亓孤舟守在治疗床边，目光落在夙烬寒沉睡的脸上。少年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徽章，眉头微蹙，那副神情瞧着倒有几分难得的恳切。

㤢昔已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定，打开了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闪过一串复杂的代码。他头也没抬，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我的医术你尽管放心，治死人这种事，还犯不着轮到我。”

亓孤舟闻言，挪步坐到墙角的沙发上，后背往靠垫里一陷，刚才那点担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哦？”㤢昔抬了抬眼，白瞳里闪过一丝玩味。

“我担心的是我的报酬，”亓孤舟说得理直气壮，“那箱营养剂到底有没有着落。至于他——”他朝床上的夙烬寒扬了扬下巴，“这家伙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㤢昔“嗤”地笑了一声，合上电脑：“也是。不过这事好办，我替你去跟绪提一嘴，保准少不了你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就留在这里照看他吧，醒了还得喂药。”

亓孤舟眼睛亮了亮，难得露出点松动的神色：“那就麻烦你了。”

“小事。”㤢昔说着，把笔记本电脑塞进书桌的抽屉里，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白瞳在亓孤舟脸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不麻烦，我先走了。”

门被轻轻带上，医务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亓孤舟重新将目光投向病床，少年的呼吸均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靠在沙发上，长腿伸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就这么静静地守着，等待着夙烬寒醒来的时刻。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只有墙角的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㤢昔刚走到电梯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肩膀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他踉跄着退了半步，正要皱眉开骂，抬眼却对上一双凌厉的黑眸。

撞他的是个男人，一头黑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额前，发梢还滴着血珠。他穿着一身染透了暗红血渍的战斗服，布料被划破了好几处，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连脸上都溅着几点血痕，却丝毫不减那份迫人的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微微眯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看清来人，㤢昔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语气也怂了半截，甚至往后缩了缩肩：“烬、烬队长，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被称作烬的男人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冷硬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连带着语调都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像是冰面融了丝缝隙：“是挺巧的。”

㤢昔敏锐地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连忙顺着话头问：“烬队长这是刚执行任务回来？”

烬的回应依旧简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是。”

“原来是这样，”㤢昔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叮嘱，“不过下次还请队长多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待会儿你去我医务室一趟，我给你处理下伤口。我这会儿得去找老板，说一下亓孤舟的事。”

“亓孤舟”三个字刚出口，㤢昔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沉，像是瞬间被投入了一块寒冰。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烬脸上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柔彻底消失了，那双黑眸里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连走廊顶灯的光芒都仿佛被这股寒意冻得黯淡了几分。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偏执与疯狂，还有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过了几秒，烬才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可真关心他。”

㤢昔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弄得一愣，没看清他眼底的汹涌，只觉得气氛不对劲，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解释：“算不上关心，就是顺手帮个忙。对了，你待会儿一定得来处理伤口，不然感染了麻烦。”

听到最后一句，烬周身的寒气似乎散了些，黑眸里的冰意淡了点。

㤢昔在心里暗自叹气：烬队长的情绪也太莫名其妙了。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两句，很快便走到了绪的办公室门前。㤢昔走到绪的办公桌前，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老板，关于亓孤舟的第一个B级任务，有件事得跟您说一下。”

“嗯？”绪正低头看着夏梓的新海报，闻言抬眼，丹凤眼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任务目标已经被摧毁了，”㤢昔顿了顿，补充道，“动手的是个疑似0号实验室的实验体，亓孤舟赶到时人已经在那儿了。”

“0号实验室？”绪捏着海报的手指猛地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那实验体在哪？”

“在我医务室，还没醒。”

绪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吟片刻后开口：“这次任务虽不是亓孤舟亲手完成，但他找到了关键线索，报酬一分不少。”她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烬，“烬，你留下。”

“是。”㤢昔应了一声，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松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亓孤舟的报酬总算稳了。不过……他想起治疗床上那个黑发少年，眉头微微皱起——那少年分明就是0号实验室曾经的最强实验体9841。

可9841不是早就被销毁了吗？还是自己亲眼看着的。

㤢昔抬手揉了揉眉心，白瞳里闪过一丝困惑：难道是我记错了？眼睛总不会骗人吧……

不管怎样，还是得看好他。他想起0号实验室残留资料里的描述，9841的失控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

“得赶紧回去准备处理伤口的药。”他加快了脚步，心里忍不住叹气，“要是魔力值再强点，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跑一趟……”办公室里的空气带着一种紧绷的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烬斜倚在沙发上，一条长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膝盖上，姿态慵懒，方才还纵横交错的伤口已消失无踪，仿佛那些血污与伤痕从未存在过。他指尖轻叩着膝盖，黑眸里没什么温度，开口时声音冷得像结了层薄冰：“妹妹，你不是说0号实验室的实验体都清干净了？怎么还留着漏网之鱼。”

绪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桌面的文件，抬眼时丹凤眼眯成一条冷冽的线：“还记得我们一直在推进的那个计划吗？”

“自然记得。”烬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那可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要实现它，总得留些‘火种’。”绪的声音平静无波，“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怕他对你动用能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烬这才松了些眉峰，却又很快蹙起，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偏执：“那就好。不过，能不能让亓孤舟离他远点？我见不得任何人待在他身边，还那么……亲近。”

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低笑一声：“我怀疑你真是无敌太久，脑子都不清醒了。他才十五岁，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小说里的情节当不得真。”

烬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杯沿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他抬眼看向绪，黑眸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可这个世界，不早就变得跟小说差不多了吗？早就不正常了，不是吗，妹妹？”

绪被他堵得一噎，随即失笑：“当然。不然我们费这么大劲搞出这个组织来做什么？”她话锋一转，带着点长辈式的调侃，“不过狗血小说那套还是省省吧。你都多大了，该关心的是计划，不是整天想着谈恋爱、找婆娘。”

“我可没闲着。”烬放下水杯，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黑眸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我刚弄出个新杰作，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什么叫惊天动地的大动静了。好好期待着——我搞出来的，绝对比你的手笔大得多。”绪脸上明摆着写满了不信，却也懒得多争，只无奈地瞥了烬一眼：“行，你说是就是。我这会儿得去看看我的新作品，哥哥，那实验品你替我去瞧瞧吧，反正你本来也要去的。”

烬应声起身，抬手随意一挥，方才消失的伤口竟又赫然浮现，甚至瞧着比先前更狰狞了几分。他活动了下手腕，语气平淡：“这样就成了。”

绪看得一阵无语，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摆摆手让他快走。

而就在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㤢昔已经回到了医务室。

门刚被推开，㤢昔就见夙烬寒坐在病床上，目光沉沉地望着趴在床边睡熟的亓孤舟。听见动静，少年猛地转头看来，眼神里满是警惕，冷声问：“你是谁？”

“我是这儿的医师，”㤢昔反手带上门，“是亓孤舟把你送过来的，这里很安全。”

他话音刚落，亓孤舟便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见是㤢昔，嘟囔道：“㤢昔哥，你回来了。”

㤢昔双手抱胸，几步走到床边，眼神锐利地盯着亓孤舟：“你给我老实说，你这朋友的编号是多少？”

亓孤舟一愣：“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少废话，赶紧说！”㤢昔的语气不容置喙。

“9841。”夙烬寒先开了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㤢昔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果然是你。”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瓶泛着淡蓝色光泽的药水，递到夙烬寒面前，“把这个喝了。老板已经知道了，不想被销毁的话，只能靠它改变你的一些特征。至于具体会改哪里，我也说不准。”

亓孤舟猛地站起身：“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会被销毁？”

“没时间解释了！”㤢昔急声道，“想活命就快点！”

话音未落，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们在聊什么？”

㤢昔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烬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他脸上的血污已被擦净，露出棱角分明的轮廓，身上的战斗服虽仍染着干涸的暗红，却更显那份冷冽的气场。

烬的目光落在㤢昔手中的药瓶上，挑了挑眉：“这是你新炼的药？成色看着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