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已经带着夏末最后一丝慵懒的热意，卷着梧桐叶在青石板路上打了个旋。明天就是言夏一中高一新生报到的日子，整个校园却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只有零星几个提前来熟悉环境的学生，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教学楼和操场之间。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江宥礼把额前微湿的碎发拨开，指尖在微凉的书页上轻轻划过。他从早上九点就来了这里，背包里装着刚买的高一数学必修一和几本拓展阅读，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半页公式推导。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连带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柔和了几分。江宥礼不算那种张扬的男生，眉眼清秀，鼻梁挺直，只是眼神里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像是习惯了自己和自己相处。他初中是在市郊的私立学校念的，周围没什么人考进言夏一中，这次算是独自闯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提前来看看书，总比明天手忙脚乱强。”他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又低下头去看那道复杂的函数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周围的翻书声、空调的嗡鸣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空位被轻轻拉开椅子，带起一阵极轻的响动。江宥礼的笔尖顿了顿，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一下。
旁边的男生看着比他活络些，一身简单的白T恤配牛仔裤，肩上挎着个双肩包，少年气顺着衣摆漫出来。他怀里抱着几本书，放桌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指尖捏着书脊，慢慢推到桌面中央。
男生头发是自然的黑色，软乎乎地搭在额前，风从窗缝溜进来时，几缕发丝会轻轻晃。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亮得像盛着初秋的太阳，低头理书时，长睫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扫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连带着那些细碎的动作，都透着股软乎乎的认真。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汇，不过半秒，又各自移开。
江宥礼重新看向自己的习题，心里没什么波澜。新学校，新面孔，这很正常。
男生似乎本就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只是低着头继续写着《高中数学必修一》，笔尖落在纸上时轻得几乎没声。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眉头偶尔会随着题目微微蹙起，指节无意识地抵在唇侧，可没片刻又舒展开，笔尖重新动起来，整个人彻底沉进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题干里。
时间像图书馆里的沙漏，悄无声息地流淌。窗外的天空渐渐染上橘粉色，又慢慢沉成温柔的钴蓝，最后，连远处教学楼的轮廓都模糊在暮色里。
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管理员阿姨打着哈欠巡视了一圈，走到他们附近时，特意放慢了脚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五十。闭馆时间是九点。
江宥礼刚好写完最后一道题，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旁边的男生似乎也看累了，正合上书，用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
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默契的轻缓。江宥礼把笔记本和课本塞进背包，拉上拉链时，听到旁边传来书本放进书包的声音，还有拉链“咔哒”一声合上的轻响。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男生看过来的目光。男生的眼睛在图书馆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像是有细碎的星光落在里面。
“要闭馆了。”男生先开了口，声音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江宥礼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尤其是这种萍水相逢的场合。
男生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看起来比刚才亲和了不少。他背起书包，往门口的方向走：“一起走吧？”
“好。”江宥礼没有拒绝，跟在他身后。
管理员阿姨已经在锁最后一排书架的门，看到他们，笑着说：“两个小伙子真用功啊，开学第一天就来泡图书馆，以后肯定是好学生。”
男生笑着说了声“谢谢阿姨”，江宥礼也跟着点了点头。
走出图书馆大门，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比馆内的空调风要舒服得多。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晕在地上铺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又随着脚步慢慢缩短、重叠。
“你也是高一新生？”男生侧过头问他，脚步不快不慢，和他保持着并肩的距离。
“嗯。”江宥礼应道，“你呢？”
“我也是。”男生晃了晃手里的校园地图，“今天来熟悉一下环境，没想到在图书馆待了这么久。”
江宥礼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地图，和自己早上拿到的那份一模一样。“这里的图书馆比我初中学校的大很多。”他没什么目的地说了一句。
“是啊，书也多，我刚才看那本艺术史，里面好多画都特别有意思。”男生提起书，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一直在做题吗？看你写了好久。”
“嗯，提前预习一下。”江宥礼简单回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大多围绕着学校的环境、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辰逸轩话不多，但男生似乎很会找话题，从图书馆的藏书聊到操场的跑道，又说到食堂门口那棵长得特别茂盛的香樟树，语气轻松又自然，让江宥礼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走到校门口时，男生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说：“我叫叶子寻，明天见。”
江宥礼看着他被路灯照亮的笑脸，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浅浅的涟漪。他顿了顿，才说出自己的名字：“江宥礼。”
“江宥礼。”叶子寻轻轻念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然后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拜拜。”
“拜拜。”
叶子寻转身朝着马路对面的小区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路边的人流里。江宥礼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晚风吹过，带着远处夜市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江宥礼摸了摸背包的带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书本的温度。他想起叶子寻刚才说话时的样子，想起他眼睛里的光，还有那个浅浅的梨涡。
明天，就是高中生活的第一天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稀疏却明亮。或许，这个全新的世界，也不算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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