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画面如流水般缓缓而动,略过了那仓促举行的婚礼,也略过了平淡无奇的日常琐事,径直定格在婚后第三个飘雨的日子。那时的沈砚池尚且年幼,柔软的小身子紧紧依偎在她的怀中。沈翊诚从外头归来,手中提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汤圆。他跨进家门,唇边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外头雨大,快趁热吃了。”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雨雾,又细心地替儿子拉紧小外套。暖黄的灯光倾洒在三人身上,窗外雨丝纷扬,而屋内却升腾着浓郁的烟火气息,温馨而静谧。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如同那场不知归期的雨一般,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仿佛时光都被这绵密的水幕浸透,再也寻不到尽头。
骤然间,雨声愈发急促,如同千万根银针敲击着大地。暖黄的灯光开始剧烈摇晃,沈翊诚那熟悉的笑容逐渐模糊不清,仿佛被时光之手悄然抹去。他的白衬衫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眼底曾有的温柔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疏离。身旁多出了林禾的身影,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脸上漾开一抹温婉的笑意,目光盈盈。怀中年幼的沈砚池似乎也在瞬间长大,稚嫩的小手猛地推开她的怀抱,眉头紧蹙,眼神倔强而冰冷:“我不要你这个妈妈,我要林禾阿姨!”声音虽稚气未脱,却字字如刀,直刺心扉。
书店的风铃碎了,墨香被林禾身上的香水味取代,那片梧桐书签从她手里滑落,被雨水打湿,叶脉渐渐模糊,就像沈翊诚当年的承诺,像那些温柔的过往,一点点被冲刷殆尽。她想伸手抓住书签,想抓住那个温润的少年,想抓住怀里小小的儿子,可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雨丝,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叙白,你别无理取闹。”
“妈妈,你真丑,我不喜欢你。”
“净身出户,你没资格要房子,也没资格见砚池。”
沈翊诚的辱骂、儿子的嫌弃、林禾的挑衅,一点点钻进耳朵里,和梦里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尖锐又刺耳。暖黄的书店消失了,温柔的少年消失了,可爱的幼子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蜷缩在满地狼藉中,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和那天他提出离婚的夜晚一样,缠绵无归期,将她的绝望,一点点淹没。
姜叙白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满是冷汗,枕头湿了一大片。窗外依旧在下雨,沙沙的雨声,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可身边没有暖黄的书店,没有温润的少年,只有冰冷的被褥,和心底残留的、深入骨髓的疼痛。
她颤抖着手指,缓缓探向枕边——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那里,没有放着那枚熟悉的梧桐书签,仿佛连最后一点慰藉也被剥夺。曾经那些温柔的呢喃、未竟的承诺,早已被岁月与背叛无情地碾作尘埃。唯有在深夜的梦境中,它们才敢悄然浮现,带着些许暖意,却又在转瞬间将她狠狠拽回冷酷的现实。梦醒时分,心中愈发清明:曾经有多深情,如今就有多狼狈;曾经有多期盼,现在就有多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