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宋清颐。”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顿了顿,对面的女医生抬眼,目光在她银白的发顶停留了半秒,又迅速落回病历本,语气平淡无波:“年龄?”
“17。”
宋清颐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无温度的玉像。银发被她用黑色发夹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柔和的侧脸,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眼前的问诊与自己无关。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笔尖再次落下:“有什么症状?”
空气安静了两秒,宋清颐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我的脑子里好像有另一个人。”
对面明显迟疑了一瞬,医生放下笔,脸上露出一抹职业化的、略带安抚意味的笑:“说说看,这种症状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清颐垂眸,视线落在自己交叠在膝上的手。她的记忆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七岁那年的梦境却异常清晰——红玫瑰铺成的花园,空气里弥漫着甜腻又诡异的气息,地面的深红黏稠得像凝固的血,而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就站在玫瑰丛深处,背对着她,裙摆与花瓣融为一体。那时她没能看清影子的脸,却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炽热又带着审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一种无声的挑衅。
“七岁。”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在梦里。”
“之后呢?”医生的声音温和了些,“这种情况频繁吗?她会和你说话吗?”
宋清颐摇摇头。起初只是偶尔的梦境,那影子始终沉默,像一道静止的镜像。可从三年前开始,情况变了。她会在独处时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不是自己的;会在看向镜子时,恍惚看见镜中的人眨了下眼,而她自己并未动作;甚至在课堂上走神的瞬间,脑海里会闪过零碎的、带着挑衅意味的念头——不是她的,那些念头炽热又桀骜,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三年前开始变频繁。”她顿了顿,斟酌着措辞,“没有直接说话,但有……念头。还有镜像。”
“镜像?”医生皱眉,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你是说,你在现实里也能看到她?”
“不是直接看到。”宋清颐解释,目光掠过诊室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作响,“是镜子里,或者玻璃上。她会模仿我的动作,偶尔……会有不一样的反应,带着挑衅。”
上周在浴室,她对着镜子整理发夹,镜中的“自己”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淡却带着嘲讽的笑。而最让她确定那不是错觉的,是那双眼睛——猩红如血,像浸在红玫瑰汁液里泡过,带着灼人的温度,与她自身的眼眸截然不同。更让她在意的是那眼神,明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挑衅,像在嘲笑她的平静,又像在催促她打破什么。那笑容、红眸与挑衅的眼神转瞬即逝,快得像一场幻影,可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异样感,却真实存在。
医生点点头,合上病历本:“宋小姐,你这种情况,可能是青春期情绪波动引发的解离症状,也可能是……”
话音未落,宋清颐突然抬眼。她的视线没有聚焦在医生身上,而是看向医生身后的玻璃窗。窗外是医院的花园,种着大片的月季,此刻阳光正好,花瓣被照得透亮。
但宋清颐的目光,却落在玻璃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上。
镜中的银发少女,正微微偏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和上周浴室里那个嘲讽的笑容一模一样。而这一次,那双猩红的眼睛清晰得无可辩驳,像燃着暗火的玛瑙,直直地穿透玻璃与她对视。更鲜明的是那份挑衅,她微微挑着眉梢,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仿佛在说“你终于敢正视我了”,又像在讥讽“就这点胆量,还敢来求医”。
红眼睛,还有毫不掩饰的挑衅。
这一次,绝不是错觉。
宋清颐的心跳没有加速,呼吸依旧平稳,她天生没有办法产生恐惧或惊讶的情绪。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脑海里有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在浮现,带着一种雀跃又桀骜的质感,像在附和那挑衅的眼神:
“终于,你愿意承认我了。不过,就这点勇气?”
医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窗外的月季和玻璃上模糊的反光,疑惑地问:“宋小姐,你在看什么?”
宋清颐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医生,脸上没有任何异常:“没什么。”
她没有说刚刚看到的红眸与挑衅。从七岁那年的梦境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另一个自己”是她的秘密。在这个视异能者为洪水猛兽的世界,她天生的银发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若是再让别人知道,她的脑海里住着一个红眼睛、还带着挑衅意味的“影子”,恐怕只会被当成危险的异能者,被驱逐,甚至被毁灭。
父亲宋国胜的冷漠,伯母偶尔流露的鄙夷,还有学校里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都让她清楚,“不同”是一种原罪。而红眼睛与那份桀骜的挑衅,是比银发更刺眼的“不同”。
医生没再多问,开了些调节神经的药物,叮嘱她按时服用,下周再来复诊。宋清颐接过处方单,起身道谢,动作规范得像一套设定好的程序。
走出诊室,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仪器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宋清颐低着头,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她孤单的身影。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银发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眼眸平静无波。可她知道,那层平静之下,藏着一双猩红的眼,藏着一个带着挑衅、随时可能浮现的“自己”。
“你到底是谁?”她在心里无声地问。
没有回应。镜中的少女和她一模一样,仿佛刚才的笑容、红眸与挑衅的眼神,都是她的臆想。
可宋清颐知道,不是的。
那个红眼睛的“自己”真实存在,像一面藏在她灵魂深处的双面镜,一面映着她的无波无澜,另一面,藏着猩红的眼、炽热的情绪、毫不掩饰的挑衅,以及她从未触碰过的、未知的危险与秘密。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宋清颐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不远处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见她出来,立刻下车打开车门。
那是宋家的车。父亲不会来接她,大概率是外婆吩咐的。
宋清颐弯腰坐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红玫瑰花园的梦境。
地面的深红,影子的裙摆,还有那双在记忆深处一闪而过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猩红眼眸。
以及,三年前开始频繁出现的、那些不属于她的炽热又桀骜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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