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这衣服是不是还没还给人家呢?”
晓欣辰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打断了江玖颜的怔忡。
她低头摩挲着身上的西装料子,挺括的纤维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转头想还给温初年时,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指尖一松,西装被随意丢进垃圾桶,褶皱的口袋里,一颗奶糖的糖纸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微光——那是他小时候最爱的味道,她终究没能发现。
十一月末的泓阳,寒意像浸了冰的棉絮,裹着人透不过气。
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沾在窗棂上便化成微凉的水渍,给城市笼上一层朦胧的白。
几天后,一封匿名邀请函在江玖颜的信箱里,烫金的“希宁公司年会”字样刺着眼,她不用猜也知道是王芊含的手笔,却还是如约赴了约。
宴会厅里流光溢彩,水晶灯的光芒碎在香槟杯壁上,折射出虚浮的暖意。
江玖颜坐在圆桌旁,指尖捏着温热的玻璃杯,身后突然飘来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听说那江小姐,老家在山坳里,穷得叮当响,还有个瘸腿的弟弟呢。自己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却不回去孝敬父母,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忽然低笑出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
抬手抿了口清茶,茶水的微凉压不住心底的寒意,她开口时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雪:“你们造谣都不带脑子的吗?”
那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地转身离去。
轮到她上台发言时,麦克风刚递到唇边,台下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质疑声。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
“没背景没根基,占着高位不脸红吗?”
“百善孝为先,你爸妈白养你了!”
“白眼狼!”谩骂声像潮水般涌来,砸得人耳膜发疼。
年会负责人站在一旁,眼神闪烁,竟没有半句劝阻。
江玖颜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抬眼扫过台下一张张或愤怒或讥讽的脸,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资格?我凭本事挣来的,自然有。你们以为靠几张嘴就能让我身败名裂?未免太天真。”
她顿了顿,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痛楚,却硬生生压成了锋利的寒刃,
“还有,我爸妈早就死了,现在拿所谓的‘孝道’来道德绑架我,你们不觉得卑鄙吗?”
会场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你们不过是被资本当枪使,偏偏挑我这个‘小资本家’下手。拿正义当幌子,行打压之实,这种手段,真够下作的。”
说完,她扔下麦克风,转身就走。
冰冷的眼神扫过台下,那眼神里的决绝与锐利,让刚才还叫嚣得最凶的人都僵在原地,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街道上灯火通明,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可她的房子里却一片冷清。
仆人们都回去陪家人了,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水晶灯孤零零地亮着,光线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映出空旷的影子。
江玖颜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却还是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窜,心里像堵着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她走到卧室,坐在床边,指尖划过冰凉的床单。
这两年,她拼尽全力往上爬,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可此刻站在所谓的“高位”上,却只觉得满心空落。
“爸妈,当年我不告而别,你们会不会也觉得我是白眼狼?”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与迷茫。
走到窗边,她靠着冰冷的玻璃站了很久。
窗外,一对母女缓缓走过,小女孩儿拽着妈妈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
“妈妈,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妇女笑着蹲下身,宠溺地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小女孩儿立刻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脆生生地说:“妈妈最好了,我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妇女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语气却温柔得能化开水:
“傻孩子,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你要学会自己走路,自己照顾自己呀。”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妈妈!”
小女孩儿撅着嘴撒娇。
妇女转头,看着背上的孩子,声音软得像月光:“乖,妈妈离开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长大。”
声音渐渐远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消失在夜色里。
江玖颜望着那对母女离去的方向,眼眶突然就红了。
这样简单的对话,这样寻常的温情,在她儿时是触手可及的幸福,可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户嗡嗡作响,卧室窗前的玻璃花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她没有回头,推开门走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夜色里行走。雪花越下越大,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融化成微凉的水珠。不知走了多久,她竟走进了一座废弃工厂。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锈迹斑斑的机器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个孤独的巨人。江玖颜找了个废弃楼层的边缘坐下,双腿悬空,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暗处,一支蹲守的警察队伍正屏息凝神。
有人瞥见她的身影,压低声音嘀咕:
“这小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看着不像坏人,难道是失恋了?”
巧的是,温初年也在队伍里。天色越来越暗,雪花模糊了视线,他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个坐在边缘的身影,却只能看到一个单薄的轮廓,看不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