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广州TTG基地的训练室依旧灯火通明。
键盘敲击声清脆密集,偶尔夹杂着几句急促的队内语音交流。九尾松开鼠标,身体向后重重靠进电竞椅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屏幕上是巅峰赛结算界面,醒目的“胜利”和MVP标志并不能驱散他眉宇间的疲惫。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单排,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嗓子也因为刚才直播时的激情解说和吐槽有些干哑。
“下了下了,顶不住了。”他摘下耳机,揉了揉发僵的脖颈,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旁边座位的钎城“嗯”了一声,目光仍锁定在自己屏幕上正在复盘的比赛录像,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鼠标侧键。他复盘时总是格外安静专注,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疏离。
九尾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短促刺耳的声响。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训练室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沉浸在数据中的身影,补了一句:“你也早点,明天下午还有训练赛。”
钎城这才略微侧过头,点了下头,视线很快又回到屏幕上。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九尾的脚步声明明灭灭。夜晚的基地空旷安静,空气里飘浮着熟悉的泡面、能量饮料以及某种电子设备散热的微弱气味。他打了个哈欠,推开自己和钎城那间双人宿舍的门。
手指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
“啪。”
暖黄的光线瞬间驱散黑暗,也清晰无比地照亮了房间中央、钎城床边地板上的那个存在。
九尾的动作、呼吸、甚至思维,都在那一刹那冻住了。
那是个小不点。非常小,大概只到他膝盖往上一点。穿着一身浅蓝色、印着卡通小飞机的棉质连体睡衣,光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细软的黑发有点乱糟糟地翘着,像颗没打理好的小蘑菇。此刻,这小蘑菇正用尽全力抱着钎城搭在床边的一条腿,脸颊紧贴着运动裤的布料,只露出小半个后脑勺。
而本该在训练室加练的钎城,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房间,正半靠在床头。他没换衣服,甚至连鞋都没脱,一只手捏着显然已经黑屏的手机,另一只手有些无措地悬在半空,似乎想碰碰腿上的“挂件”,又不敢。他的脸上是九尾从未见过的表情——极度的茫然、震惊,混合着一丝罕见的僵硬和不知所措,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
两人隔着几米远的空气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以及一丝“是不是训练过度集体出现幻觉”的荒谬感。
时间像是被粘稠的胶水凝滞了。
九尾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调子飘忽:“……这什么玩意儿?”
钎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向下示意自己腿上的“负重”,声音同样紧绷发哑:“……不知道。我刚回来……她就在这儿。”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抱住的那条腿。
这微小的动静惊扰了腿上的小蘑菇。
她抬起头。
那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睫毛长而浓密,此刻沾染着湿意,鼻尖和眼眶都微微泛着红。她似乎刚刚哭过,或者正准备哭。她仰着小脸,看看钎城紧绷的下颌线,又缓缓转动脑袋,看向门口石化状态的九尾。小嘴扁了扁,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委屈的抽气声。
九尾头皮一麻,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眼前是什么携带未知病毒的奇异生物。
小家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圈,最终牢牢锁定了钎城的脸。她伸出另一只小手,也紧紧抓住了他的裤腿,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奶声奶气地、清晰地喊了一声:
“爸爸……”
这一声“爸爸”又软又糯,却像一道九天惊雷,结结实实劈在了两个年轻男人的天灵盖上。
钎城浑身剧烈地震了一下,悬空的手猛地攥紧,手背青筋都隐隐浮现,差点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九尾则倒抽一口冷气,心脏狂跳,那句在极度震惊下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谁的?!”
空气再次凝固,比之前更加死寂。只有小家伙似乎被九尾那过于尖锐和震惊的语气吓到,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抓着钎城裤腿的手更紧了。她转过头,黑葡萄似的、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九尾,带着点怯生生和困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语气很凶的“陌生人”。
几秒钟后,她松开了钎城的裤腿,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小步,又一小步。走到九尾面前,她仰起小脸,努力伸高短短的小胳膊,肉乎乎、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向上摸索,最终,轻轻抓住了九尾垂在身侧、因为僵硬而微微发凉的一根手指。
指尖传来温软、微潮的触感。
九尾整个手臂,乃至半边身体都僵直了,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小家伙仰望着他,小脸上的怯意慢慢被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取代(尽管九尾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亲近感从何而来),她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长睫毛,清晰又缓慢地,吐出几个带着奶气的字:
“九尾爸爸,饿……”
“……”
训练室熬夜的困倦,比赛复盘的压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诡异到极点的夜晚,被这个自称“饿”的小不点砸得粉碎。
九尾和钎城,广州TTG的中单法王和顶级射手,在凌晨一点的宿舍里面面相觑,中间隔着一个紧紧抓着九尾手指、眼巴巴喊饿的陌生幼崽,同时陷入了对人生、对逻辑、对世界真实性的深深怀疑之中。